路明珠说着就去掀大公子身上的布单,但没想到大公子却惊恐地看着她:“你、你做什么?”
大公子因方才用了麻醉喷雾,疼痛已经可以忽略到不计了,此时双手紧紧抓着布单上端,象贞节烈妇一样震惊地看着路明珠。
虽然他没说,但他的确觉得路明珠是一个十分离经叛道的人,方才县令一来,就将全部人都轰走了,县令夫人不肯走,还被骂了一顿,又让仆役们拿了几十根儿胳膊粗的牛油蜡烛点在周围。
大公子不解地问原因,知县哪知道啊,只好按实话说是路明珠让准备的。大公子当时就觉得,这个布置咋这么像灵堂呢……
而现在路明珠又想掀布单儿,方才虽然也这么做了,好歹当时一屋子人,可现在孤男寡女的,这个女大夫想干什么?
路明珠便眨了一下眼,大公子这是害羞了?说实话路明珠挺理解的,在现代时,这样的情形也时有发生,比如妇产科是男大夫的话,一些孕妇在生产时就强烈反对,而其实医院也有这个规定,在特殊情况下,为了照顾病人的情绪,都需要至少两个以上的医护人员在场。
可目前没有条件啊,她是打算让陈庭轩和陈湘做她的医疗助手的。
眼神一闪路明珠有了计策。
“大公子,我是想给你做全麻,就是给你打一针让你昏睡过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给你施行手术。
我也不瞒你,你是内脏破烈了,所以需要打开肚腹看一下能不能修补,而在做这个的时候,你不能有意识。本来应该在后背打的,既然你不愿意,那就换手臂上吧。”
说毕路明珠笑吟吟看着大公子,当然她这话不全是撒谎,因为大公子抗拒明显,她只好把备皮和插尿管儿的步骤放到麻醉后,这样,她也不算骗患者。
而大公子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在路明珠的温柔笑意下,他竟然妥协了!不知怎么的,他拿眼前的女子和他的夫人做了个对比,两人的相貌都算得上美人儿,但一个是大家闺秀却小肚鸡肠;
一个是乡野村女,但是,大公子不动声色地打量路明珠,翘起的唇角、灵动的眼眸、从容的笑容,并没有过份的夺目,却在烛光的映照下,如一颗温润的明珠……
路明珠却哪知大公子的心思,半哄骗着飞快在大公子手臂上消了毒,又趁他没来及反抗,麻利地将针筒刺了进去,并温言道:
“注射麻药,是有一点儿痛,但是只有这个步骤做好了,做手术时才不会痛。
我也知道开膛破肚听起来挺可怕的,不过在这个时候我想送你一句我很欣赏的一句话,就是男儿流血流汗不流泪,大公子,你不会让我瞧不起你吧?”
路明珠故意用激将法,因为她想尽一切力量来驱赶大公子心中的恐慌,这毕竟不是在现代,想当初给陈庭轩缝合手臂上的伤时,陈湘那样的人都大惊小怪,何论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
想像中大公子应该不服气地表示不怕,但大公子却缓缓地垂下了眼睑,半晌轻轻地说了一句:“姑娘你想多了,我没有怕啊。”
路明珠翻个白眼儿,不知好歹。她没有发现大公子唇角一闪而逝的笑意。
眼看着麻醉药注射入静脉,路明珠心中默默查数,刚查到十,大公子已缓缓闭上了眼睛,全麻就是这样,因为是作用于中枢,一般十秒内就起效果了。
而路明珠就趁这个时候,用最快的速度给他备皮、插导尿管儿,说实在的,做为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她都麻木了。
做完这些,她去找陈庭轩和陈湘,顺便又给王英姑消了毒。然后在差役们惊讶的目光下,三人进了大公子的屋子。
下意识陈庭轩去看大公子的长相,他想起路明珠方才单独在这间屋子里,时间挺长的,但在看到那张脸时他突然一顿,竟然是他?
陈湘敏感地发现陈庭轩的异样,眉一挑:“庭轩,你认识玉良?”玉良是大公子的名字,陈湘和他很熟。
陈庭轩沉默了一下:“怎么会呢,只是觉得他挺倒霉的。”
路明珠看着昏睡过去的大公子,想像着等会儿手术的步骤,虽然在现代社会她一直没有离开过手术台,而她也是当之无愧的主刀,但那时手术时有一助、二助、三助、护士,还有一切电子监控仪器和无影灯,
可现在,即使身旁有陈庭轩等人相助,但其实他们都起不到什么作用。那这样说来,和孤军奋战也没有什么两样。
于是路明珠沉吟着看向三人说道:
“你们有没有见过杀猪宰羊,或者有没有处理过活鸡活鱼?其实给人做手术,跟那些差不多,当然在人身上动刀子会更可怕一些,不过我要求你们,可以害怕但不能慌乱,因为我需要你们的帮忙。尤其是你王姐姐,一定要镇定,要牢记咱们这样做是为了救命,是积德。”
路明珠先给三人做了番心理建设,看三人虽然都有些震惊,但总体还算镇定,她又往下道:
“等一会儿我就要划开大公子的腹部,查看里面的脏器到底是哪个出问题了。而你们三人也要有所分工,王姐姐,你要帮我递工具,如果看到我流汗,还要帮着擦,除此之外还要看着血压计,它数值降低或者升高都要赶紧告诉我,”
“相公和湘大哥,你们两个的工作相对比较简单,就是等会儿我划开大公子腹部时,你们帮我将肌肉向两边扒开……都明白自己的职责了吗?”路明珠沉静的眸子缓缓看向三人。
看到他们都点了头,路明珠开始给大公子做术前消毒,做这个时她特意让王英姑好生看着,她是打算以后让王英姑给自己做助手的。
灵巧的手在光裸的肚皮上方动作着,虽然并没有和皮肤接触,但陈庭轩还是升起了淡淡的不悦。他没有想到卫玉良竟然是宝安县令的儿子,但即使是不错的朋友,他也不愿意路明珠和除他之外的男人有所接触。
但他知道,路明珠是拦不住的。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而路明珠现在的心思都在眼前的手术上,消完毒她扫视三人:“好了,可以开始了!”
路明珠此时的心情是激动的,她没想到这么快就在这个世界开始了真正的行医生涯,而她十分喜欢拿起手术刀的这一刻。
路明珠缓缓举起手中的手术刀。熟悉的血腥味儿传来,路明珠一丝不苟地将切口按皮肤肌理划开。
而陈庭轩三人虽然做好了准备,但眼看着鲜血浸湿了大公子身下的床铺,仍旧一个个脸色发白。
“路妹妹,陈湘公子晕倒了,怎么办?”王英姑惊慌地问。
“不用管他,做好你的工作!”
路明珠很快将视线转回大公子身上,又开始仔细地探查。
“帮我将划开的肌肉向两旁扒开。”她对陈庭轩道。然后,她看到了!看到了脾脏哪里破损了!扬起头她飞快喊道:
“止血钳递给我!”
“酒精、纱布!”
“血压如何?”
路明珠现在忙得团团转,手术本来就是高强度的,何况此时她要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儿,她只盼望着手术中途不要出什么故障,所以仔细到了极点,好在,她猜测的全对了,除了断裂的三根肋骨和脾脏破裂外,其他地方都完好无损,而且可喜的是脾脏还可以修补!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再扒开一些,没有关系,肌肉很有力量,不会把伤口扯大。”修补比摘除要麻烦多了,但路明珠毫不介意。但只有她自己,实在是太累了,在又一次汗水滴到她眼上时,她示意王英姑给自己擦擦,陈庭轩本想代劳,但看着一次性手套上的血迹他却只能遗憾地将手缩回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脾脏终于修补完毕。路明珠虽然觉得身子透支了,但还是拼着最后的力气将打开的肚皮缝合。
挣扎着将最后的线头剪掉,路明珠力气用尽就向地上栽去,但倒入的却是一个温暖的怀抱,陈庭轩轻轻环着她:“累坏了吧,娘子,你脸色特别不好。”
陈庭轩心疼地看着路明珠,想将她掉落的头发抿上去,却因为手不干净再度放弃。
“是很累,但我很开心,”路明珠眼珠闪亮地回答道。
手术完满的结束让她心情好到极点,但心中也有些微的不满意,这个原主的身子实在太弱了!身娇力小软绵绵,看着是挺赏心悦目的,但在做手术时,体质却是差到极质。
本来可以说完美收工了,但陈湘却在手术结束那一刻醒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我……,我晕血。”陈湘在说这句话时,脸红到了耳朵根儿,他没想到自己走南闯北,什么世面都见过了,最后却连一个女孩子都不如,王英姑就是个普通的村女,即使胆子大一些,但没想到比一个男人还要强悍!更别说敢拿刀把人肚子划开的路明珠了,这还算是人吗?
可能是多心了,他总觉得路明珠和王英姑在嘲笑自己,为了表示自己其实胆子很大,陈湘装模作样地围绕着大公子转了一圈儿,
但就是这么寸,在转到大公子榻尾时,陈湘一个趔趄,将对方身上搭的手术巾踩了下来,露出大公子一丝不挂的身体来。
啊,在手术中王英姑也没有怎样,这一刻却大声尖叫起来。而路明珠却暗道一声,坏了,下意识去看陈庭轩的脸,果然,对方的脸沉如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