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分给你的月饼送人了?”路明珠此时虽然有些不愿意面对陈瑾璎,但听到这里还是抬起了头,因是八月十五,除了路明珠买了些月饼,任家也送来了不少,还有那些闻风而动的族人们,听到陈家平反了,一窝蜂都跑到陈家三房来了,可能觉得空手来不好看,大家多多少少都是拿着礼物来的,而大多数儿是月饼。
老太太这次倒也大方,族人们一走,就把大家都叫来给每人分了些,她不分也不成,东西把她的炕都堆满了,不分只怕晚上没地儿睡了,陈瑾璎得了两匣子。
“没有都给,我留了两个等拜完月后再吃……四嫂,主要是我不喜欢吃甜食。而且,那王大娘一直待我很好,原先嫂子你还没有嫁过来时,我和姨娘,常受王大娘的接济……。”陈瑾璎边说边偷偷打量路明珠,她并不确定,自己去那家送月饼时,路明珠有没有听到什么。
不同于陈瑾璎的紧张,路明珠更多的是尴尬,她自然猜到陈瑾璎给自己说这些的用意,是想试探自己有没有发现那男子,路明珠心知只有装傻一途才能缓解陈瑾璎的情绪,不过刚说开口她突然想起一事,主要是陈瑾璎把‘王大娘’三个字说了好几遍,触动了她的记忆,路明珠抬起头就看向陈瑾璎:
“这个王大娘,我听着挺熟的,四妹,我想起来了,我和你四哥成亲那晚,你和姨娘给我端来碗鸡蛋羹,当时就说是邻居王婆婆给的,敢就是这位大娘吗?”
路明珠也是突然想到了,才有此一问,那时是陈瑾瑶来找茬儿,非要说陈瑾璎偷拿了厨房的鸡蛋,陈瑾璎被逼无奈,才说出是邻居给的,此时一想和当初的事儿对上号儿了,只是不知,当时给鸡蛋的到底是王大娘还是王大哥。
果然她猜对了,陈瑾璎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路明珠一直在观察陈瑾璎的举动,对方看起来虽尚算冷静,但她眸中的慌乱,却没有逃过路明珠的眼睛。
路明珠心中就一动,如果说方才她只是怀疑,现在却肯定,陈瑾璎对那男子是真有些动心了,不然不会是这个神情。想清楚路明珠虽然有些啧舌,但同时心中也是一沉,相对于陈家这样的人家来说,陈瑾璎这次做的其实是有些出格的,
但是,路明珠目光复杂地看着陈瑾璎,突然想到在这个时代,像陈瑾璎这个年龄,差不多该出嫁了,可是陈瑾璎现在连定亲也没有,她和陈瑾瑶还不一样,陈瑾瑶有老太太和大太太给操心儿,陈瑾璎难道靠孙姨娘?当然陈庭轩可以替她张罗,但是,到底是男子,当哥哥的总不能带妹子出门儿应酬吧,那样在别人不了解陈瑾璎的情况下,谁又肯轻易许亲?
不过再一想,路明珠却推翻了自己的推论,也不对啊,路明珠早从这一个月内看的清楚,即使陈家落败,陈家女儿也不可能嫁于村户,都说女子要高嫁,陈家在这点儿上肯定是有打算和章法的,按说陈瑾璎也该知道啊,也许,真就像她说的那样,只是感念那个王大娘对她的好吧。
想到这里路明珠就笑了一下:“对了四妹,王大娘我好像并没有见过她,既是邻居,又姓王,和那个王大嫂有什么关系吗?”虽然知道问了也是白问,路明珠还是想替陈瑾璎把一把关。
“王大娘,是王大嫂的婆婆。”陈瑾璎却是有问必答,路明珠也有心套话,不大一会儿就知道了王家的基本情况,原来,这王家是个外来户儿,王大娘中年丧夫,却是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那王大嫂的丈夫,是个屠户,小儿子就是方才她见到的那个,没想到看着挺斯文清秀的一个人,竟是在镖局做事。而之所以陈瑾璎去给他们送月饼,是因为前几天王家老大领媳妇儿去岳母家了,陈瑾璎说,就剩了王大娘一人在家。
原来是这样啊,虽然明知道陈瑾璎的话里有水份,路明珠还是思想道,其实这条件儿,放到村儿里来说,还是蛮不错的,至少不用愁吃穿,路明珠边洗着蘑菇边寻思,因想着心事,动作就有些慢。
“嫂子,我来洗吧,你歇一会儿”。大概觉得路明珠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心中放松,陈瑾璎不由分说挽起袖子把水盆儿抢了过去。
“那我就去给咱割点儿肉去。”见陈瑾璎抢着干活儿,路明珠也没有和她争,如果是平常,路明珠肯定就去叫五郎了,可是上午,因为紫云的事儿,路明珠嫌五郎说的话实在太难听了,就打算近段儿时间都不搭理他,路明珠心道,反正五郎也是个懒的,有叫他的功夫,自己抬抬腿儿就做了!
但是还没等她出厨房呢,突然看到孙姨娘兴冲冲的正往这边儿走,而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头,三人俱是拿了满满一手的东西,
“姨娘,你这是打哪里来啊?还有这些东西……”现在孙姨娘也被路明珠划为不来往户儿,见状并不理会,倒是陈瑾璎忙起身问道。
“是紫云姑娘拿来给咱家过节的,”孙姨娘走进来,不由分说将手内东西放到案板上,颇有些得意地瞟了路明珠一眼,意有所指道:“任家就是大方,牛肉、羊肉、猪肉各十斤,整鸡大鸭子都给收拾好了,要不大家都说呢,任姑娘就是懂事儿。”孙姨娘得意地说道。
路明珠本来是打算好当孙姨娘是空气儿的,但她再一次的挑衅,路明珠却不想听,当即就冷笑着看过来:
“是啊,要不是把自己亲儿子卖了,也不会得这些好处,只是这也太不值钱了!不过姨娘,俗话说,好人有好报,要为儿孙积阴德,姨娘这辈子是不能听四少爷喊你声娘,但我也劝你别把事儿做得太过,若是这辈子再不用到四少爷,我才算服了你。”
路明珠说完这些,冷笑一声,起身就走了,这次她是完全不给孙姨娘留脸了。不怪她生气,严格说起来,老太太和陈庭轩兄妹是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的,这还不像陈瑾瑶,大老爷虽是陈老太爷的元配生的,可大太太是老太太亲侄女儿啊,所以老太太待陈庭轩不好也能说得通。可是孙姨娘不一样啊,她是陈庭轩生母,竟然和别人一起这样坑害儿子。
路明珠因为生了一肚子气,午饭也不打算管了,而且她想好了,紫云不是上赶着来做妾室吗,而且孙姨娘又觉得紫云千好万好,那好,等她一进门儿,活儿全让她和孙姨娘都包了好了。
路明珠本来是想往房中去躺一会儿的,没想到迎面儿又碰上了陈瑾瑶,说老太太找她。路明珠真心想告个病,她现在一见老太太就一肚子火,就怕忍不住跟对方吵起来。
这到底又找自己做啥,路明珠是真心不想去,但是想了想,都说入乡随俗,自己是穿到古代了,有一位名人说过,没有能力改变社会的规则,那么就只能尽快适应,路明珠情知自己没有这能力,无法只好跟着去了。
说实话,路明珠和两个小姑都不怎么熟,陈瑾璎因和陈庭轩是同父同母,路明珠从心里比较看重,所以接触的相对多一些。对陈瑾瑶,她话都没有说过几回,主要也是陈瑾瑶的脾气,那是各种傲娇,刚嫁来时还常常给路明珠使绊子,到后来,就好多了,有时候还帮过自己。
哎,大概就是大小姐脾气吧!路明珠想着两人有限的几次接触,有些慨叹。那边陈瑾瑶看着她也是一付欲言又止,最终忍不住问路明珠了:
“四嫂,我能不能问你几句话,你为什么不愿意四哥纳妾呢,你这样是犯七出之条的啊。”陈瑾瑶皱眉说道。
路明珠看着对方,这话该怎么说呢,她知道,大环境不同,所以看法就不同,陈瑾瑶从小接触的应该就是,男人有本事,可以三妻四妾,所以她认为纳妾是理所当然的,可这不代表自己就要接受啊。
路明珠刚想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陈瑾瑶却开始说她的看法儿了:
“家里,祖父是有妾室的,我父亲也有,比如父亲吧,除了孙姨娘和五哥的生母,还有几个通房侍妾,这不是很正常吗?只要丈夫不宠妾灭妻,正妻也用些手段拿捏着妾室,不让她们爬到头上也就行了啊,谁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四嫂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呢?”按说陈瑾瑶做为一个未嫁女,这话是不该说的,不过道理她自然是懂的,大太太都给她讲过。
不过第一因为路明珠比她还小,又因为上午闹得动静太大了,陈瑾瑶就说出自己的看法,其实是她自己也迷惑,一时觉得老太太的对,但一时又很羡慕路明珠这样敢作敢为,她长到快十七了,就没有见过哪个妻子敢明目张胆拦着丈夫纳妾的,而且陈庭轩也真听她的。是以她抓住机会问了问。
“二姑娘,那我问问你,远的不说,单说大太太吧,大老爷我是没有见过,但听说很尊重妻子,对姨娘们也都淡淡的,但是二姑娘,大太太呢,对这些妾室是什么看法,自古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对于男人来说,贤妻美妾坐拥齐人之福自然是人人羡慕,可是女人呢,凭什么要白白给他们生儿育女、管理家事、还要帮他们照顾小妾?女人就活该活得这么憋屈?”路明珠反问道。
“可是,别人家也都是这样的啊。”陈瑾瑶一下子也被说得怔住了,似乎,路明珠说的也有道理啊,陈家落难,孙姨娘是起了作用了,家里的活儿,很大部分都是她包揽了,可是原来陈家还兴盛时,孙姨娘等妾室还真是除了侍候大老爷,什么都不干,按说孙姨娘也是老实人,但大太太每每见大老爷去妾室房里,都会气到肚子疼,思己度人,陈瑾瑶竟然觉得路明珠说的也很有道理!
陈瑾瑶不由重新审视路明珠,竟觉得她的话没有什么错,两人还是很有默契的,快到老太太屋门时,不约而同都住了口。
“祖母,四嫂来了,”两人进去后,陈瑾瑶打先开口,而她的态度让老太太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陈瑾瑶,很少喊路明珠嫂子,一般都是支吾过去,这次不知怎么改口儿了。
而路明珠也是一怔,因为她发现陈庭轩竟然也在旁边坐着。难道还是为紫云的事儿?
“嗯,都坐吧。”不过老太太面上并没有表露什么,看路明珠向她施完礼就让路明珠坐在她跟前的凳子上,路明珠也不客气,坐下后当即就问:“老太太找我有何事吩咐。”她也不打算迂回,她的想法,和老太太本来差不多撕破脸了,面儿上的礼节她当然会遵守,但内心,抱歉,她不是圣母,不可能别人算计到头上了,还一付任打任骂任作践的样子,那样只会让别人觉得更好欺侮。
难得这次,老太太竟没太在意她的态度,跟路明珠说了一件事,竟是让她带陈瑾瑶和陈瑾璎去孟家。
“你是嫂子,到时要记得照顾两个妹妹,不过,”老太太说着却是话锋一转:“听说在湘哥儿家,你和二房的二叔公在一起吃过饭,不知有没有见过你叔祖母啊,”老太太和大太太商量的结果是,让路明珠和陈瑾瑶姐妹,跟着族里的长辈去,本来陈湘家是最好的,可惜的是,陈湘的妻子在生福哥儿时难产去世了,而奇怪的是,陈湘的娘,竟是在儿媳妇儿去世的几天后,也突然辞世了,是以现在长房,并没有女主人,只有一个妾侍若兰在打理内务,总不能让大家跟一个小妾去,最后算来算去,只有二叔公的老伴儿了。
“并没有见过,但是二叔公这人曾欠我一个人情,我给他看过病,所以找他家,应该没有问题。”
路明珠其实对孟家的事儿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但她一想就猜到是为了陈瑾瑶姐妹的亲事,想想也的确是,女孩儿的青春不等人啊,于是虽然不愿,但还是满口答应了。
“轩儿媳妇儿,去的时候,不能显得咱们太寒酸,幸好前一阵儿做了新衣,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就没有给你说。”其实这衣服是大太太的,那次路明珠给县令大公子诊病回来,拿着其中二十两给了老太太,老太太觉得这银子是白捡的,当时就决定,除陈庭轩夫妻外,每人给做套新衣,此时已经差不多做好了。
大太太打算把自己那身儿,改一改让路明珠穿,还有三天时间,而家里的女人都会针线。虽说颜色老成些,款式也是中年人穿的,不过要突出的可是陈瑾瑶,大太太当即笑呵呵地说。
“不用了,明珠穿这颜色太暗淡了,我那天从一家布店经过,看到里面的布匹颜色鲜嫩,明珠嫁给我后,我还什么也没有买给她,就去里面扯了一匹布,这几天拜托王姑娘给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