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追出来的事，因路明珠和陈庭轩匆忙赶时间，二人压根儿不知情。
“娘子，在什么情形下，一个人才会突然疯癫呢？”一路上，陈庭轩一直紧皱着眉头，眼看着快到县衙了，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路明珠却也在想这件事，闻言看了陈庭轩一眼：“什么可能性都有，病因虽然没有确切的认证，但一般来说，排除先天遗传的因素，人的中枢神经出现损伤、病人就有疯傻的可能，不过大多数人都是精神因素……”说到这里路明珠停了一下，
“这个只有患者在受到特别强烈的刺激、大脑一时接受不了的情形下才会突然发病，但是相公，我总觉得，刘妈能做出背主投毒的事儿，应该不是那种心慈手软之人啊，而这样的人一般心都很硬，哪能轻易受刺激！所以我在想，”
路明珠看着陈庭轩抿唇一笑：“刘妈疯掉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从大少奶奶给路明珠说了此事，路明珠就在心中猜测，刘妈会不会是装的啊，此时陈庭轩一问，她就将疑惑说了出来。
而陈庭轩虽然没听懂路明珠前面的说辞，比如什么叫确切认证，什么又叫先天遗传、中枢神经又是什么，但后面的话却听得明明白白。听毕也怔了，的确啊，真的很有可能！
那这样，如果对方只是装疯卖傻，那是不是可以设法从刘妈口中问出点儿消息呢，陈庭轩的眼睛突然就亮了，对路明珠也更欣赏了！
而在两人的讨论声中，县衙到了。
“娘子，小心一点儿。”车还没停稳，陈庭轩就先行下车，几乎是用半抱的，将路明珠扶下了马车。而路明珠也对他这样亲昵的行为没有反对，相反心里甜滋滋的，陈庭轩，真的是一个很体贴的人。
不过，去哪找大少奶奶的人呢？目前路明珠最关心的是这个，刘妈现在关押在县衙司狱大牢，隶属女监。
而据路明珠的了解，县衙是由三部分组成，前衙审案，后衙住人，而县司狱大牢则紧挨在前衙的东侧，路程也就几步的事儿。
可由谁领自己进去呢，正想这个问题时，突然看到两个小丫头正站在县衙侧门旁东张西望，其中一个紫衣丫头眼睛相当欢，在路明珠看过来时扯了旁边的同伴儿一把，并向这边儿一指。
那个穿粉衣的小丫头就忙向路明珠跑了过来，冲着路明珠施礼道：“路小娘子，我家奶奶特让我在此等你，请跟我来。”
认出是大少奶奶的贴身丫头，路明珠当即点了点头。不过，方才那个眼欢的紫衣丫头看到陈庭轩跟过来时，却突然开口相拦：
“路大夫，刘妈妈在女监，只怕陈公子跟着去不太合适。”
“哦，不合适又怎样？要按你的说法，我这样进去不也是不合规矩吗？毕竟我既非狱医，也不是奉县老爷的传唤，更甚至和刘妈也非亲非故。若按此论，根本就不可能和刘妈见面。那这样既都是不合规矩，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路明珠却压根儿不理会紫衣小丫头的说辞。她心道，笑话，大少奶奶请自己来帮忙，如果连一点儿自专的权利都不给，那也有点儿太说不过去了吧。
“如果这样，还请大少奶奶另找别人吧，我是无论如何不肯自己进去的，谁知道那刘妈会不会突然扑上来咬我一口，我才不想冒这个险！”看紫衣小丫头拦在身前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路明珠当即冷笑道。
当然路明珠只是拿话吓唬这小丫头的，时间紧迫，她要用最快捷的方法震慑住这个小丫头！
果然紫衣小丫头张张口，见到路明珠严厉的眼色，心不甘情不愿地不吭声了。
也是欺软怕硬啊，路明珠的唇角不由带了一抹嘲讽。
粉衣丫头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奇怪地看紫衣小丫头一眼：“没事儿啊，谁说男人就不能进女监了，又不是陈公子单独一人去，再说我们奶奶已经打点好了，不会有人拦着的。”
说着粉衣小丫头领着几人拐进一处狭长的走道，原来这就是通向大牢的必经之路，果然就像粉衣丫头说的，进了狱司以后，那里的狱卒与吏员见了他们，都仿佛没见到似的，因畅通无阻，女监很快就到了，而刘妈就关在最后一间，单独由一个女牢头看守着。
“过来了？”女牢头打招呼的神情，一看就知道是有人事先关照过了，见人一来她就站起了身，利落地走到一扇窗前，啪一声把木窗推开了：“几位从这里看吧，如果实在需要，我就打开门儿。”
那粉衣丫头点点头，回头对路明珠道：
“就是这里，因刘妈疯的厉害，特意安排她远离了其他女犯。”粉衣丫头解释着向窗户一指，自己却不看，
路明珠更不推辞，透过铁条纵横的窗户看过去却是一怔，里面之人，正在监牢的地上靠墙坐着，因垂着头，灰白色的长发披下来几乎盖住了她的整张脸，外表看并没有怎样，但给人的那种感觉，路明珠的心不由往下一沉，总觉得安静的有些诡异，疯傻之人一般不都是胡言乱言或者大吵大闹一刻不得安宁吗？怎么会这样反常？
路明珠甚至一度怀疑，眼前之人真的是刘妈吗？看身形可不象啊，那刘妈可是丰满的体型，可眼前这个，至少要比刘妈小两个号！
路明珠在那里沉吟，女牢头却会察言观色，一看就明白路明珠所思所想了，拿着一个东西就过来了，竟是一个黑硬的窝头，女牢头拿着就往那人脸上使劲一掷，喊道：“女犯，抬起头来！”
大概是感觉到了疼，那人的头突然动了一下，没有看是谁打的，竟看向那打在她脸上又弹出好远的窝头，而且还看着它发出嘻嘻嘻的笑声，并使劲儿对窝头伸出手去。
而因为她这一系列的动作，那人披在脸上的头发却也落了下去，这也使得路明珠看了个清清楚楚，可不正是那刘妈！但她的神情……
路明珠仔细一看不由大为震惊，刘妈的神情，是木然而懵懂的，而且应该不是装的，因为没有一个人的演技会这样逼真，刘妈看那窝头的模样，恰似一个稚龄的婴童！
但让路明珠震惊的却不是这些，因刘妈一心想去拿那个窝头，她的身子就使劲儿往前倾，这就让路明珠一眼发现刘妈的双腿，两条腿反折着呈显出一种非常不对劲的姿势，尤其她的左腿，很明显已经断了，拖在地上像烂泥。
而更让人不忍直视地是她伸出去的那条胳膊，不知怎么回事儿，小臂的肉，有很多都缺失了，血迹斑斑的几乎露出了白骨！
看毕路明珠的嘴唇都颤了起来：
据大少奶奶所说，因只过了一堂，在没有确切证据前，县令并没有让人动大刑，那她的双腿，手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形？
“这腿，是打的吗？还有胳膊，都是怎么回事儿啊？”路明珠前世主要修的就是外科，即使更惨烈的伤情她也见过，不过，让她心颤的是因为，刘妈的双腿并不是象前世那样或者是摔断、或者是交通事故，而分明是被人生生折断的，是谁，这么凶狠残忍？
虽然对刘妈没有半点儿好印象，路明珠还是觉得怒气翻腾，这也太不把人把回事儿了！
可能是她的话有些尖利，一直闷声不响的刘妈突然呵呵呵地就笑了起来，突然就扭过了头，向路明珠的方向看了过来，路明珠发现，她的眼珠已不象正常人那样，而是浑浊没有焦距，这，分明是真疯了！
“这，腿是她自己扭断的，那天晚上，正好是我轮值，那天我挺困的，睡的有些死，突然听到声音，半天睁开眼时，就看到她正在扭自己的腿……生生就给拧断了！而她的胳膊，是她自己咬的，那胳膊上的肉……也是她自己一块儿块儿啃下来的……”
女牢头大概四十来岁，方脸大眼，一看就不是婆婆妈妈的类型，但说到刘妈时面上仍是一片余悸。她也被吓怕了，看管女监十余年，她也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形，而她是亲眼看到刘妈这样对待自己的。
“相公，刘妈她，是真疯了！”没有人会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更没有人在受这到这样重的伤的情况下，感觉不到痛苦！看着刘妈几乎露出骨头的手腕儿，路明珠几乎想吐，而这是她从医几年来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陈庭轩方才也站在路明珠旁边看了，他倒没有害怕，只是，两道眉，却深深地凝了起来！
“那用什么药能治愈呢？”粉衣小丫头只是听那女牢头述说，就吓得战战惊惊的，她只听大少奶奶说刘妈疯了，可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形。不过她还是尽责地问道。
“必须找到她疯掉的原因，才能对症下药，不然，只怕会疯得更重。”路明珠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客观地说道。
“这里阴测测的，反正现在也变不出药来，不如出去说啊。”紫衣丫头倒是不怎么害怕，但却突然提出了这个一个提议。
路明珠看着她心中突然一动：“你不是二少奶奶的丫头吗？怎么你们奶奶也这么关心刘妈？”路明珠突然发现，这正是那个一个时辰前，在陈家门口被二少奶奶甩了一耳光的那个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