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栗直睡到日晒三竿才起身。换了轻便的衣服,带着春桃去了斋堂。唐栗待四个大丫鬟很好,但也有不同。唐栗更喜欢和春桃待在一起,不为别的,就是说不上来的一种自在。
斋堂的掌勺大师傅和唐栗很熟。一个是好吃的人,一个是会做的人。共同话题是很多的。而且唐栗身上没有世家子女身上的傲慢无礼,更多时候都是平易近人的。
“须臾师父,近来可好?”唐栗跨进斋堂,便捡了个位置坐下。
“阿弥陀佛,有劳挂念。唐施主可是想了那道红烧茄条了?”大师傅看清来人,很是高兴。一边和唐栗闲聊一边动手做菜。
“还是大师傅了解我呀。”唐栗站在一旁观看须臾大师傅做菜。用行云流水形容一点不为过。
须臾是半路出家的和尚,自己有一身好武艺,为人憨厚。茄子拿在手中向上一抛,刀起刀落,也就是寒光一闪之间便已经切好。
“好——”唐栗鼓起掌。“须臾师父最近功力见长呀,何时有机会,教教我可好?”
“唐施主莫要打趣在下了……”
美美的吃过红烧茄条,唐栗却不急着起身离开。
“大师傅,跟您打听一下,普惠大师可在寺中?”唐栗拿了只空碗,从水缸里舀了碗水,咕咚咕咚的喝着。
“在的。”
“他中午可曾用饭?”
“用过的。”
“哦?可是须臾师父送去的?”唐栗两眼放光。
“普惠大师的衣食,只有方丈知晓,也是方丈伺候的。”
“那倒是可惜了。”唐栗扫了扫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告辞了。
“主子,可有什么发现?”春桃陪唐栗走在路上,悄悄的问。
“你发现什么了?”唐栗笑而不答。
“刚才,我闻到了一股酒味。算不得好酒,想来不是达官贵族喝的。要说是小沙弥偷喝,寺院规矩森严,瞒不过须臾师父的眼睛。刚才须臾师父的状态也不曾喝过酒的样子。所以,我猜,怕是普惠大师喝的。”春桃的想法很大胆,不过唐栗也没反驳。
“我记得,我前年在这佛国寺埋了一坛梨花酿。你可记得在什么地方?”前年与魏十四打赌,赢了一坛上好的梨花酿,可唐栗觉得略有些酸涩,就加了冰糖埋在了这灵气充足的佛国寺中。
“记得,主子可要今日挖来?”
“嗯,挖来吧。我在竹林入口处等你。”说着话,唐栗独自来到竹林。秋茗说进去之后没发现任何情况。唐栗猜测,这竹林本身就有阵法,只有知道阵法的人才能进去,所以除了方丈,别人一概不知。既然是阵法,就一定有痕迹。唐栗前后左右的踱步,心中计算步数、尺寸,渐渐明了。
等到春桃来,结过她手中的梨花酿,便独自进了竹林。
昨日方丈说自己与佛有缘,又对秋茗说真佛、无缘。其实是在暗示,与自己有缘的不是佛祖,是真佛。那这真佛就是这普惠大师。所以昨日方丈不是恰巧前来,而是得了指示的。也就是说,普惠在试探自己,看自己能否看透这内里的意思。
左拐右拐之下,唐栗眼前是一棵粗壮的竹子。唐栗仔细观察,细细掐算之后,绕着这棵竹子顺时针绕了三个半圈。眼前出现了一条小路。直走下去,若然开朗。是个小庭院,院中有花草,还有一座小房子,房子是外表用竹子穿插编制而成。
“果真,只有这清净的地方,才配得上普惠大师的名号呀。”唐栗站在院中四处打量。
“小娃娃,既然来了,何不进来?”里面传出声音。
“这不是得经过主人同意么,不然,小辈怎敢乱入。”唐栗进了屋,发现炕上坐了个年轻人。大约二十五六岁,面目清秀俊朗。剃了发的光头,并不影响整体面貌。
“怎的,不是送礼来了么?进了屋,就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那人双手合十,盘腿坐在炕上,斜着眼睛问唐栗。
“呵,大师不就是为了我这梨花酿?”唐栗笑了下,将酒坛放在炕桌上,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下。“人皆说,成佛者,无欲无求。大师这般,可是修炼不到家?”唐栗边说边满上两杯酒。
“嗯,好酒。”普惠端起酒杯问了问。“世俗怎能看透世间万物。可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话,唐小姐不陌生吧。”
“听说,大师观人一眼,便知前世今生。在下好奇,敢问今生作何?”唐栗也不拐弯抹角。
“今生作何,你上一世便已经知晓,何来问我。”仰头,一杯酒进肚。
“大师可活了近千年?”唐栗把普惠面前的酒杯填满。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看着酒杯,普惠打起了哑谜。
“世人皆知,佛国寺有多久,普惠大师就有多大年纪。可世人不知,普惠只是幌子。代代相传的名号罢了。”唐栗端起杯,品了品杯中酒。
“你倒是有双慧眼。那又如何?”
“如何?我能如何?”唐栗笑了笑。“来,干杯。”
就在推杯换盏中,两人喝了大半坛,唐栗起身告辞。春桃早就等的着急。见到唐栗出来,立刻迎上。
“主子,你喝酒了?”
“嗯,品了几杯。这酒到底还是酸的。”
……
永寿宫中,祥和一片。皇贵妃慕容氏在和老太后说笑。一个面容俊朗的少年,跳跃着进到殿中。
“皇祖母万安,母妃万福。”来人正是魏十四。
“你们下去吧。”皇贵妃遣散了殿中所有奴仆。
“皇祖母果真猜对了,我将事情告诉战王哥哥后,他便有了主张……”魏十四把事情那个前前后后的,说了一遍。
“呵呵,无事就好,平安就好”老太后很是开心。
“只是,我不明白,那唐三儿为何让战王哥哥送皇帝一张虎皮。”魏十四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你口中的‘唐三儿’可是拓北老将军的外孙女?”老太后问了句。
“是呀,皇祖母怎知?”魏十四很是惊讶。
“你这傻小子,这什么人,什么事,你皇祖母不是心知肚明,怎能运筹帷幄?”皇贵妃嗔笑了下。
老太好心中也是惊讶的,惊讶在于,一个闺阁女子能出现在关外战王的马车内,而且自己素来挑剔的孙子,却不反感。尤其这女子小小年纪便能想到‘送虎皮’的计策,当真是个聪明的。有机会还是要见见的。
皇贵妃瞧了瞧老太后,心知肚明。“姑母若是好奇,宣进宫就是。”没有人的时候皇贵妃就称太后为姑母,在她心中,也是极瞧不上皇上的。
“宣她进宫?别想了。我估计她现在应该被罚跪祠堂呢吧。”魏十四就把安定侯府的老夫人带人去佛国寺的事情说了。
“不会,她绝不会任人宰割的。”老太后嘴角含笑。拨弄了一下手中的玉扳指。“老身与你打赌,输了,这玉扳指就赏你。若是你输了,就将这扳指赏给你说的‘唐三儿’,你看可好?”
“皇祖母说话算话?”
“当然,你何曾见过老身反悔过?”皇太后也嗤笑了下。
“我这就去瞧瞧,皇祖母就等着认输吧。”说着话,魏十四蹦跳着离开永寿宫。
“唉,还是孩子心性。也该成个家,找人管管他了。万尚书家的女儿品行可好?”老太后微微坐正了身子。
“我瞧着,是个好的,对铎儿也是上心。可是,就是咱们铎儿没瞧上人家呀。”皇贵妃对这件事也是头疼。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瞧着好,就娶过来就是了。万尚书也算是个能借上力的外家。许她个侧妃就是。等遇上动心的,再娶为正妃。”
“是,我瞧着,铎儿对那唐三儿甚是在意。”皇贵妃旁敲侧击地,问了下。
“在意又如何?不过是打小一起疯闹长大的,现如今皇子都大了,联姻是稳固势力的最好方式。这话用我来教你么?你且回去吧,铎儿的婚事你就不必再插手了。”皇太后阖上双眼。
“姑母……”皇贵妃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惹了太后娘娘不高兴了。
“哀家乏了,平溪,扶哀家回去吧。”说话间,一个老嬷嬷伸手扶着太后回了寝宫。
“太后可是恼了皇贵妃?”扶着太后的平溪嬷嬷问了句。
“平溪呀,你说人怎么都变得这么快呢?那皇帝,是哀家拉扯大的,为了帮他登上大位,哀家费尽心思,帮他娶了太师家的项氏。反过头来呢?他杀了哀家的儿子还不够,还要杀哀家的孙子呀。若不是哀家有先皇的免死金牌,恐怕哀家也早就人头落地了。”太后气的发抖,扶着额头。
“可是风疾犯了?”平溪嬷嬷扶着太后坐在榻上,绕到身后,帮太后揉着太阳穴。
“还是你贴心。那慕容家,送个女儿进宫,打的什么算盘,哀家怎能不知?不就想在出个太后么?他们以为这太后如此好当么?身在这后宫,稍有差池,便粉身碎骨。他们从不替哀家想想。”皇太后喝了药,觉得本来很苦的汤药,与自己的心相比,就没那么难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