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纷纷扰扰中做回了自己的座位。文官家眷靠左,武官家眷靠右,中间是过路。品阶高的靠前,品阶低的靠后,每个品阶座位之间也由一人通过的路隔开。无处不彰显等级的高低。即便都是朝中官员的家眷,此时也显出不同来。
安定侯府是三品的文官,按理说唐栗应该坐在左侧的中间位置,可是此时的唐栗却坐在将军府的席位中,却没人觉得突兀。因着这是十年前老太后安排的。就连栗玲珑,若是她在,此时也是跟在老太君身旁的。从这里,就能看出太后的远近亲疏。
“太后,吉时已到,是不是开始唱礼了?”太后跟前的邓公公,手持拂尘,站在太后边恭敬地问。太后没有出声,却点了点头。
“唱礼。”尖锐的公鸭嗓高喊一声,众位家眷纷纷坐正了身子。皇后坐在太后的左手边,此时站起了身子,念出贺词。大约是感谢大家来参加寿宴这些官方发言云云,唐栗并没有仔细听。因为每年都差不多,但是唐栗不能忽略一道目光总盯着自己,抬头正对上一双圆目。目光若水,十分漂亮,可漂亮中又带着算计,这种算计虽然只是一过而逝,却没能逃离唐栗的察觉。
唐栗心下嗤笑,‘这就开始了么?皇后又如何?不过是个锁在深宫中的女人罢了。若是自己是个傻白甜,让你算计去了倒还好说,自己可是奇门世家的人,即便先天演算再不灵验,也比没有的好。既然你这般算计我,算计将军府,那咱们就走着瞧。’唐栗的目光直射过去,不再是以往的温温柔柔,也不是在二夫人面前的懵懵懂懂,如利剑一般直射皇后心头。
皇后一顿,心下一惊,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震人心魄的目光?唱礼随着自己的惊讶,停止。太后不悦的看向皇后,咳了一声。皇后找回心神,继续说下去,可也没说几句,原本准备的说辞,在那目光中,竟忘掉了一大半,那是怎样的目光?如狼?如虎?都不是,那是蔑视一切的不在乎,那是看破世间洒脱,那是千万把羽剑齐射的戾气。
皇后唱礼过后坐了下去,端起茶杯,宽大的袍袖遮了脸面,待到放下时,又是一宫之主的做派。
“文官进礼。”随着邓公公的高喝,最先起身的是太师府。一个老夫人起身,保养得很好,好似不过半百,面容上与皇后有七分相似,不难看出年轻时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尤其身上的书香气息,给人一种超脱世俗之感。身后跟着一个夫人,两个女儿。其中一个着红衣,一个着粉衣。着红衣的女子高傲,着粉衣的胆怯。一看就是府中的嫡女和庶女说是同等对待,可哪家不是强调嫡庶有别。
唐栗看着,不禁嗤笑一下。嘴角微勾,有些鄙夷。继而闭上双眼,养精蓄锐起来。坐在前排,但是坐在角落里,人长得小,倒是不起眼,可是坐在高台上的太后可是将一切看的清清楚楚,趁着喝茶的功夫,凑到平溪嬷嬷耳边说了句,“是个有趣的,骨子里倒有几分璟儿的做派。”平溪嬷嬷接了茶杯,点了点头。
一家一家的往下过,说辞什么的也都差不多,都是恭顺的喜庆话,然后送上礼物,出彩的多说几句,不出彩的介绍之后也就仅仅是之后了。礼物由侍女随身带着,或是交由宫人看管,等到送上来时,登记之后,交由永寿宫的宫人清点,太后点头的,留下,没有点头的,锁进国库。
这些哪年都要上演几次,无聊的紧,唐栗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清醒时,是被春桃摇晃起来的。“主子,到侯府了。”
“嗯。”睁了眼睛,用拇指沾着茶水擦了擦眼睛。“茶能明目。有些人的黑心肝,都能看清。”
叶氏凑过头来,“栗儿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有好戏瞧了。二舅母就静静地看戏吧。”唐栗用团扇遮着脸与叶氏耳语。
“祝太后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这是臣妇准备的红珊瑚一株,这株红珊瑚是从南海运来的,别看个头小些,却是货真价实的。这株红珊瑚非常难得,从正面看,是一棵菩提树的模样。臣妇知道太后崇尚佛学,特意将这株红珊瑚带来……”二夫人项氏口若悬河,唐栗知道,东西是好东西,但是不是从南海运来的,这就耐人琢磨了。毕竟南海在大魏的版略图上是不见踪迹的,南海就像一个传说,谁也没见过。据说南海是会移动的,可是哪句话又当得了真?
太后点头,看来这件物什得了太后的心了。接着是唐安送上礼品,“太后,臣女绣了一副百寿图。”
众人很是期盼这大魏第一才女的绣品,不说出神入化,倒也是有自己的风格特点的,一般的顶级绣娘也不及的。况且,她是皇后的外甥女呀,不得不受众人关注。前些日子,侯府的侯爷也定下了她的父亲,众人嘴上都说二夫人项氏命好,可是哪个不是觉得一个庶女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可骨子里还是麻雀罢了。要说能拿的出手的就只有那个名震京都的女儿了。所以不管众人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在关注唐安的一举一动的。
说话间唐安打开礼盒,里面哪里有什么绣品,孤零零的一只寿包而已。众人倒吸口凉气,太后的面子也落了下来。“这……这定是拿错了。我与三妹的寿礼拿错了。”
此话一出,众人是满眼的鄙夷,太后寿宴这种事情,都会出错,果真庶女教育处的孩子就是不行。
可太后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儿,清早战王就与太后言语过了,虽说的不太清明,可身居后宫多年的太后,看见眼前的这一出,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那就请唐大小姐换回绣品吧,哀家倒是等不急了,这唐大小姐的绣品,可谓是名动京城呀,千金难求的东西。据说慕容家曾经这一代的大姑奶奶,求一副绣品算作聘礼,可是花了慕容氏大房一般的积蓄呢。哀家记得那是几年前?”偏着头问皇贵妃。
“六年前,那时的大小姐不足八岁。因着年纪小,很多都是由绣娘打的下手。”皇贵妃如是说。这话一出,让众人一阵唏嘘。这是在坑慕容家呀,一个嫡女绣工再厉害,也不值得一房拿出一半积蓄呀,再说那可是慕容氏呀,慕容氏可是富可敌国呀。这慕容家怕是被算计了的。
皇贵妃说完,很是高兴,只要是能打压皇后一脉的事情,皇贵妃都喜欢去做,别管刚才说的话里面有没有水分,因为谁也不会真的深究慕容氏有多少家财。不禁以胜利者的姿态看了皇后一眼。但是皇后么,总归是上位者,对于皇贵妃的沾沾自喜是根本不在乎,只是翘首以盼,“安儿的绣技是好的,这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况且安儿是三年只绣一幅大作,千金难求也是有原因的。安儿,还不赶紧与你三妹换回寿礼?别让大家等着了。”
话说完,唐栗就站了起来,走到过路上。“大姐的寿礼不是这寿包?”
众人愣了,可是在场的那个不是人精,很快就知道,有好戏看了。众人翘首以待,恐怕这出戏,才是这整个寿宴值得观赏的地方。
“妹妹说什么呢,这不是你早上寿礼丢了,娘亲给你准备的寿礼么?我的是一副百寿图,怎么是这寿包呢?”话刚说完,二夫人的脸色就变了,轻咳一声,唐安意识到自己说的有问题,可是这个时候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因为太后插了手。
“栗儿有这样的事情?”没有称呼为唐小姐,而是亲昵的称呼栗儿,这就摆明了姿态。“你可知,寿礼丢了就是对哀家的不敬,哀家随时都可以赐你个不敬的罪名,哀家可不用看那将军府的面子。”
唐栗赶紧跪下,“太后息怒,臣女不敢仗着将军府,胡作非为,只是昨日遭窃,臣女准备的寿礼,的确是丢了的。”唐栗可不敢忘了回京时候送虎皮的事情,“太后若是要责罚,还请从轻发落,您看打手板可好?五个不行,就十个。要是还不解气,罚我抄经文也行。”
话说完,太后就乐了,在场的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就是权力,有权力的就是天,没有权力的就要附和这天。天晴,就要更晴。天阴,就要陪着阴,同时还要想办法把它变晴。可是有几个是真心的?都为了自己罢了。
“瞧把你吓得,哀家不过说句玩笑话,你当哀家是华子监的夫子啊,再说哀家要是罚了你,那魏夫子还不与哀家恼火?”最后半句话说的十分有深意,众位官僚夫人也都细细品味一番。“起来吧。哀家赐你无罪。”
“谢太后。只是刚才家姐说与我寿礼拿错了,这点我是不解的。二婶是将这寿包准备给我的,只是却没有经过我的手,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碰过。不知大姐怎么与我拿错了?”说话间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