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真郡主到——”随着太监的一声通传,唐栗捂着受伤的胳膊进了大殿。
大公主本就站在高处,还嬉笑着说“瞧瞧,这说谁谁到啊,梦真,你这耳朵可是够灵的了,我和你皇舅舅……”话刚说到这,便看清了唐栗在逆光之中走的跌跌撞撞。“呦,这是怎么了,快来娘亲这里。”说着话,竟是走下高台迎了上去。“还愣着干什么呀,赶紧叫太医呀。”
“母亲不要紧,不过是小伤。”唐栗白色的衣服上尽是血。胳膊上的一刀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伤口已经凝了血,如今与衣服结痂在了一起。
“说什么不要紧,这还不要紧,什么叫做要紧?”大公主呵斥着,与刚刚的嬉笑怒骂根本不同,满眼满脸的关切不似作假。“太医呢,赶紧叫他们都过来。痛不痛啊,我的宝贝疙瘩呀,怎么一眼没瞧见就伤成这样了呀。”唐栗微微苦笑,两世为人,这般紧张自己的人屈指可数,不管这大公主是不是真心实意,可是心中还是一股暖流划过。
“不碍事的母亲。”唐栗拍了拍大公主的手,向前走了两步,一撩衣摆跪在地上。“回禀皇上,臣唐梦真有辱使命,致使齐国太子深陷危险,追逃贼人未果,请皇上责罚。”说着恭恭敬敬一个头磕在地上。因为牵动了伤口,本都结痂的胳膊又冒出血来。
“责罚什么责罚?”还未等皇帝说话,大公主就将话语权抢了过来,并上前亲自扶起唐栗。“你人能回来就是万幸。跟娘说,谁伤的你?娘要了他的狗命。”
“是个组织,名叫天音阁,组织里皆为女子,身着红衣。交手时,武功路子也跟咱们大梁不同。这个是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唐栗从怀里掏出一块木质的令牌,上面写着天音阁三个字。
太医匆匆赶到,一边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哆嗦着给皇帝请安,请安礼数还未开始便被大公主怒骂着不再行礼。“还行什么礼呀,赶紧过来看看啊,怎么皇兄就差你那点礼数啊?”
太医刚擦下的汗立刻又浮上了一层,也顾不得用手帕擦汗了,赶紧用袖子一擦就上来诊脉。心里不停地祈祷眼前的瘟神不要发火。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大公主眼睛一瞪,“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诊脉,这还流血呢,你这太医是怎么当上的……”
几个太医轮番查看后,几个人躲在一边紧张地讨论药方,留下闪地慢的两个太医给唐栗包扎。看的唐栗哭笑不得。可是哭笑不得中也不忘用余光看了坐在对面的战王和老将军等人几眼。
看到面无表情的魏璟禵阴冷的脸比平时还要臭上几分,老将军不断隐忍的表情,栗沛文关切的眼神,还有栗沛棋一副要报仇的架势,唐栗说不出心里的滋味。这一个月来,断断续续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即便拼接不上,也以为是原主的记忆。那日去找瞎子叔不过是单纯的想找他聊聊捡到自己的经过,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使着唐栗猛然清醒。加上瞎子叔给魏璟禵占卜后跟自己说的一番话,更让唐栗想起胡绮芙给自己讲的大为战王与德安郡主的故事,到最后才募然发现,原来自己身在迷局忘却了自己。
直到看到瞎子叔死后手里的布包,才真正的明白,自己是唐栗,更是栗梓熙,即便如今成了大梁的梦真郡主也改变不了自己曾爱过魏璟禵的事实。又期待又怨念的她,提着包裹去找魏璟禵撒泼,又提出守灵这种无理的要求,其实说到底,唐栗是对自己没了信心,不确定魏璟禵心里是否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人。与其说害怕,不如说惶恐。
三年时间太长,长到可以忘了一个人。三年时间太短,短到不过是几个月眨眼一辉间的功夫。可是唐栗还是想知道自己在魏璟禵心里的地位,想知道魏璟禵此次到底为何而来。即便两个人本身就是利用,唐栗也想要个理由说服自己不再爱他。
“嘶——”衣服与皮肉分割的痛,让唐栗回了神。
“轻点呀,怎么一个个笨手笨脚的呢……”大公主不停地抱怨,看着唐栗胳膊上止住的血一次又一次的流了出来,大公主都忍不住鼻头发酸。手里的帕子早就拧作一团。“皇兄,这事儿臣妹就擅自做主了,梦真得养伤,不能陪远道而来的贵客观赏大梁的风景了。还有臣妹要一千轻骑,追杀天音阁。公主府离皇宫太远,路上实在颠簸,公主府的药品又不全,梦真就住在臣妹原先的紫清殿里养伤吧。”说着也不顾众人的看法,不等皇帝回应,拿过唐栗放在一旁的佩剑出了大殿。
很快就听到外面侍卫紧急集合的脚步声渐渐走远。皇帝不得不摇着头跟在座的人解释。“朕这皇妹自小骄纵惯了,竟是不顾了理法。”
“大公主乃是真性情的人,这样吧,既然梦真郡主要养伤,本宫看着梁皇的宫殿甚美,不如咱们就住在皇宫可好。”齐国太子摇着折扇,全然不顾在场的大梁朝臣变了脸色。
这话说的实在是无理,众人皆知,后宫是皇帝安家的地方,与其说后宫都是皇帝的女人,不如说都是皇帝的家眷来的妥帖。更何况齐国太子已是成年男子,难道就没有避嫌的想法?朝臣议论纷纷,可是谁也不敢挑头出来说这件事。必将谁也不能保证大梁和大齐是不是会联姻。如果今日说了些冲齐太子肺管子的话,免不了他日给自己小鞋穿。
梁皇看着自己的臣子这副怂样子,恨得咬牙切齿,可表面还是大度的说,“留下好,留下好啊。大家都留下,这样还能更接近一些,省得白日里来回折腾。”说着话就安排宫人清扫房间,吩咐御膳房备饭食,在大家虚伪的笑容里退了朝。
紫清殿原就是大公主的宫殿,离后宫佳丽居住的地方很远,但是离皇帝休息的玩赏的地方颇近。这些年来虽然没有住人,可是宫人也打扫的很好,唐栗理所应当的住在了主殿,而为了避嫌又为了方便,大魏和大梁的人也都住进了紫清殿的偏殿。
唐栗为了行事方便,在退朝之后便借着住不习惯需要日常衣物为由,叫小太监灯笼出宫去取,顺便去胡绮芙那里接獒九进宫解闷儿。大概傍晚的时候,胡绮芙便跟着小太监灯笼后面牵着獒九进了宫。
“我说你也真够傻的,犯得着自己拿刀砍自己么?”胡绮芙帮着唐栗换药,此话刚出唐栗立刻捂住了胡绮芙的嘴巴。
“嘘——小声些,不知道隔墙有耳么?”唐栗将窗子推开一个缝隙向外瞧。
“切——不过是些个凡夫俗子,你怕什么?更何况,我进来之前已经观察过了,没有人。这大公主多年不在宫中居住,留下的宫人少之又少。这不,你瞧瞧,都上偏殿献媚去了,竟是谁也不理会你这个小主子了。”胡绮芙伸手将窗子大打开,用手指着偏殿的灯火辉煌以及阵阵笑声说着,看到唐栗放心后才将窗子关好。“不过我说,你这下手也忒狠了些。”
胡绮芙清理着纱布,外层还好说,最里面贴近肉的地方还是凝固在了胳膊上。端着水盆慢慢清理,唐栗满头是汗,却也忍着不出声。等到清理好之后,胡绮芙吐出了狐珠,对着唐栗的伤口上下隔空滚了几下,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着,渐渐长出了新肉。
“你今天去见栗玲珑了,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胡绮芙整理着药箱,也不抬头,随意地问着。
“嗯,想起来一些。阿芙,谢谢你。”唐栗握住了胡绮芙的手。
“别这么矫情,老娘早就猜到了。”胡绮芙一把扶开唐栗的手,索性一屁股坐在唐栗的对面。“说说吧,三年前怎么回事儿?还有现在这局面怎么办?”
唐栗叹了一口气,“桥到船头自然直,当年的事情牵扯太多,你若非要知道,自己推算一番便知。眼下很多事我自己都想不通,好像冥冥中有一双手在操控这一切。”
“又说屁话,我要是能算出来,当年还能用一年时间才找到你?不过你刚刚说有人操控,有证据么?大概是什么人,哪一路的知道么?”
唐栗摇摇头,“都是我的感觉,怎么说呢,每次推算到一些重要的事情时,我都看不清,就好像本来的一片光明,忽然前面出现一堵墙,挡的严严实实。我现在知道的很多事情都是我猜测出来的。你也知道,当年咱们再碧霞谷就跟外界屏蔽开了,我觉得这大概是有人故意的。”
胡绮芙转转眼珠,“照你这么说,你失踪的一年也是被屏蔽了?”
“大概……或许……可能……是这样。”唐栗反复的斟酌才下的定论。
胡绮芙看着唐栗愁眉不展的样子也不再继续逼问过去的事情,转而问到了眼前。“现在的事情你怎么想的?难不成真的嫁到大齐去?”
唐栗摇摇头。“当然不可能,如是我一直什么都想不起来,我恐怕真的会听从大公主的安排远嫁齐国,可是眼下我最不能背叛的就是拓北将军府。”
“那我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下,跟你回大魏?”胡绮芙盘腿坐在榻子上喝茶,好像早就料到一样。
唐栗看着眼前的美貌女子皱了眉,“阿芙,我好像早就没有家了,大魏怕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