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确实是个好办法，一了百了。”唐栗冷眼端瞧着张虎刚刚自杀的一幕。“这世上不缺死人，你们瞧瞧这山下，尸横遍野。你们要想成为其中的一员我不在乎。”伸手一指，脸上没有一丝温度，“我不在乎，你们的家人不在乎么？”
张虎哭诉着，“是我不好，不应该帮那个老妇人。是我人太傻了，谁家老妇人半夜背孙子出来闲逛啊。我偏偏着了道，是我不听军令，才让弟兄们失踪的。”
“是你的错。”唐栗眨了眨眼睛。“你若是不违抗军令，那几人就不会丢了么？”
这一声发问，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从点兵的那一刻起，德安郡主便是总是脸上带笑，从没有跟谁大声说话。一众将士只觉得德安郡主好好地郡主不做，非得学什么巾帼英雄，出门带兵。可是转念又一想，她是谁呀？德安郡主，满大魏就这么一个有封地的郡主，想干什么不就是得做什么吗，一时间谁都没把出兵这件事情当回事。
“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唐栗扫了一眼所有人的脸色。“一个德安郡主，不就是一个不知轻重不知好赖的丫头么？出征不过就是幌子，玩玩儿罢了。”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很多人都吸了口凉气。唐栗摇了摇头继续说。“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四下里没有人出声，唐栗把目光转向跪在一旁的张虎。“张虎你说说，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皇帝的。”张虎一时间也不清楚怎么回答，只能说出自己心里话。一些交情好的战士也附和，“皇帝的，大魏皇帝的。”
“是啊，皇上的天下。大魏朝的江山。”唐栗忽的敛神。“那这江山养育的是什么人呢？难道不是大魏的子民？那你们又是什么人？不也是大魏的子民么？”眼神狠狠看向四周的将士。“你们错了，这天下不是皇帝的天下，是子民的天下。皇上的天下不过是皇城中那一亩三分地罢了。”
此言一出不仅是对皇帝的大不敬，更是对皇权的藐视。众将士不知道唐栗壶里卖的什么药，这一说法也是十分新鲜，第一次听说。各个屏气凝神，听着唐栗继续说下去。
“咱们出征是为了什么？为了保家卫国，为了驱除鞑虏，为了恢复大魏昔日的荣耀。我不知你们。我只知道我的家人正在战场上搏杀。我只知道我家王爷每天都在经历着咱们今日经历的事情。”用手指着绑在树上的铁甲尸，“他们，他们正在统领咱们的城市，正在摧残咱们的国家。可是他们不是人，他们浑身都是病毒。被咬上一口，清醒也就几日光景。过了这几日，也跟他们一样。被抓伤，发热、昏厥、无力，很快毒素蔓延全身。也是刚刚你们砸死的行尸走肉一样。”
声音不大，却正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听清。不只是因为山间的风大，还是话语太过于真实可怖，大家的汗毛都是竖起来的。年纪小的生生打了寒噤。
“你们都是大魏的子民，是骑兵队伍里的佼佼者。年长的不过二十岁，年幼的也十四五。你们与我是一般大的年纪，混吃等死可以活个几十年，可是魔王殿的人来了，他们打进来了。按照现在的速度，不出五年，整个大魏都是一片浑噩噩的。五年啊，这都是多的。你们看那些被攻占的城市，哪个不是三天内就都成了活尸？魔王殿不需要子民，他们不需要活人，因为死人更好控制。”唐栗从靴子边掏出匕首，一下子扎在最近的铁甲尸的脑袋上。黑乎乎的血顺着刀刃往下流，但是下一瞬，脑袋整个炸开。
“看见了？便是死也不得好死，且不说地府那里如何惩罚魂魄不全的人，单说这死后不能入土为安就是一份苦楚。生不得安生，死也要拉上不知多少无辜百姓做垫背的。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唐栗看向张虎，“你要死我不拦着。但是请你死的远一些，让大魏的子民不受这些苦难。”有环顾了一下四周。“你们的命，已经不是你们的了，是整个天下的。为了咱们的同胞，请你们好好活下去。”
大抵是年纪小，很多士兵纷纷落了泪，唐栗也不想搞得如此郑重，可是有些话不得不说。“我知道，你们根本看不起我，一个女人家家的，应该待在家里绣花。可是，现在不是绣花的年代，这是全民都应该敌对魔王殿的时刻，作为大魏的一个分子，我宁愿以我血肉，祭我河山。”
山间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可是这个‘以我血肉，祭我河山。’的豪言壮语却在山野间回荡，久转不绝。
士兵纷纷跪在地上，“愿听先锋差遣……”
哗啦啦的铠甲撞击声并不能掩盖士兵们的话语。唐栗眼睛眨了又眨，“我要你们活着回来……”
四下的人纷纷愣住，便是张虎也愣了好久。“活着回来……活着回来……”
按照唐栗教授的方法，这些士将活捉的四个铁甲尸当成了玩物。每当打出一根镇魂钉就换下一组上场。打出三根镇魂钉，春桃就按照唐栗所述的方式，再将镇魂钉安装回去。一连练了三日，所谓熟能生巧，将士们很快就掌握了方法。受伤的士兵在喝下符水，每日贴换草药之后，也没有表现出青面獠牙的状态。
唐栗每夜站在山上看星星，时不时指着几颗，告诉将士们，这是代表大魏的龙星。即便是只剩下一颗，大魏也有存活下去的机会。所以将士们养成了每晚抬头看星星的习惯。虽然也摸不清到底自己先锋官说的是哪颗，但是最亮的便是吧。
夜静悄悄的，这是那日上山后的第五天。按照唐栗每天处死一个铁甲尸的效率来说，如今只剩下树干上绑着的唯一一个已经废了手脚的尸体了。
“全军警戒。今晚怕是你们练手的机会。”唐栗用手指着山下的尸横遍野，“他们的主人来了。”
全军已经进入备战状态，四下里升起火把，整个山都被照的恍如白昼。张虎带了人私下巡查，“都精神点儿，别着了道，咱们得给失踪的弟兄们报仇。”说完刚要离开，忽然又折了回来，“还有，先锋说了，失踪的弟兄多半是入了贼人的手中，三长两短是少不了的。若是碰见，直接绑到先锋面前。休要多言，省的再遇上上次的事情，毕竟咱们没长火眼金睛。”
这话说的甚是嘲讽，张虎也不知道是在嘲讽现在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是在嘲讽自己。摇着头离开这一处监视点，往下一处走去。当然下一处的说辞还是一样的。
老妇人沙哑的笑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恐怖，便是张虎这个堂堂正正的三尺男儿，此刻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快，快警戒。”一边喊着一边往回跑，在他心里此刻先锋唐栗的性命已经比皇帝的性命还要重要了。“来了，先锋，他们来了。这声音我认得，跟路上遇到的那个一样。”
唐栗点了点头，这声音么……她也是认得的。“可吩咐下去了？”
“吩咐妥当了，主子，现在么？”春桃从身后的篝火架子里拿了两根带火龙的木棍。火龙此刻突突的燃烧，唐栗看着火光，忽然觉得自己看到了魏璟禵的脸。
阿璟……！？
左手在袖子里反复掐了掐，心中不免有些难安。“今日可有过路的使者？”
“没有……”张虎四下望了望，“这山坳偏僻，没有人会走这路。而且，平时快马送信也是走断桥。”春桃不知道为什么主子关心起来信使的活计。手中抬着的火把很沉，一时间手臂发酸。“主子，现在么？”
“嗯，开始吧。”唐栗很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前方战事吃紧，栗家的人出了女眷此刻全部已经在前线了。如果有什么闪失，栗家人承受不起。这不是大宋朝，拓北将军府的人虽然对于皇室忠心耿耿，可也不是杨家将。尤其自己有着现代人的理念，腐朽陈旧的理念在自己这里行不通，与自己光屁股长大的几个哥哥，多少思想有受到自己的影响。可是老将军可是根根本本的大魏人，为了大魏的江山已经奔波了一辈子了。如今连连败北，唐栗真的很害怕老将军一时心中难过，走了以身殉国的道路。要知道老将军的命是自己跟上天抢回来的，命盘已经被自己改变了，他能做出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
即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栗家军终归不是大宋年间的杨家将，老太君虽说是骑马射箭无所不通，可是这些孙男弟女的除了关外的那几个还有自己，谁也不是舞枪弄剑的材料。即便是，老太君与大宋朝的佘太君相比，还是少了几分魄力的。可是老将军一倒，皇帝会不会借机做点什么，唐栗不敢保证。拓北将军府与战王府早已同气连枝，自己嫁与不嫁，这两家也都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所以谁都不能出事，都要活着回来……
更何况魏璟禵虽然被自己救下，可是今年有一坎，能不能过去，自己吃不准，逆天行事的事情，终究讲究的还是时机二字。刚刚在火光中，自己的无意一瞥，看见的不是别的，是牢狱之灾。这一灾……要了他的命……五马分尸……
眼神倏地收紧，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要活着回来！！！
“灭火，布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