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璟禵觉得唐栗有些反常,给了唐栗一个大大的拥抱,在感觉到唐栗在加深这个拥抱的时候,更是加深了这个拥抱。
“咳,你们……”老皇帝轻咳了一声,“当朕是空气么?”
唐栗松开了这个眷恋的怀抱,再一次地坐了下去,习惯性的眯缝了眼,“阳光正好!”
“阳光正好!”老皇帝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台阶,“来,靠近一些。”
唐栗挪动了自己的身子,两个人就这样并着肩看着正午的阳光。“你想到过今天么?”
“……”老皇帝叹了口气,“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唐栗转过头看了看,“大概是信念吧。”
“信念?”老皇帝琢磨了一下,“嗯,信念……朕错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唐栗依旧眯缝了眼看着阳光,“临了儿临了儿……唉,罢了,说这些做什么?说点子开心的事情吧。我大老远的进宫一次!”
“那朕记得,你说过要给朕太岁的,如今这太岁何在啊?”
唐栗轻笑了下,“世人皆说太岁是个好东西,其实不然。只有乱世的时候才会有太岁,那都是怨气化成的。你说人吃了会怎么样?疯的疯,痴的痴。好在增加寿命是真事,可是这样的活着,您觉得自在么?”
“不自在!”
“那就是了,干嘛要给自己找不自在?”唐栗拍了怕老皇帝的肩膀,“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命数,没有什么会永远久而不衰的。死是为了生,生又是在等待死,生生死死,何为惧也?”
唐栗自认为与老皇帝聊得很好,总归自己很开心,穿着厚重的衣服走在宫路上,想着自己从来到这世界,到现在的种种,时不时开心的笑笑,时不时深深地叹口气。跟在后面的太监万福很是纳闷,这战王妃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反常?
“呦,我道是谁,原来是咱们的战王妃啊!”尖酸的话从后面传过来,扰了湖中鱼儿的清梦。
唐栗便是不转过头,也明白来的是谁,这宫中不会有别人这样对自己说话,只能是半年前大齐送到大魏的齐慧儿。刚到大魏的那次宫宴上,齐慧儿就对唐栗十分的不尊敬。魏璟禵大怒,魏十四为了平息双方,将齐慧儿公主接进了宫中,等着哪日战王亲自接回去,可是这一等再等。战王府没有丝毫动静,一切的罪责,都被齐慧儿算到了唐栗的头上,时不时的放出话去,直言战王妃善妒,可是消息每每都传不到唐栗的耳中,在经过魏璟禵那里的时候,就被拦下了。
唐栗转过身,看了来人,“齐公主好雅致,也来看着静心湖里的鱼?”
“本宫没你那闲心。”齐慧儿几步走到近前,“本宫听说你是上过战场的,功夫了得今日特来会会。”话没说完,鞭子就已经到了唐栗的近前。
许是穿的太多,也许是身体不好,唐栗一时躲闪不过,生生地挨了一下。
小太监万福是傅德海的干儿子,在打远见到齐慧儿过来的时候,就叫了旁边腿脚快的去请战王。如今看到这情景,更是挺身而出,用身子挡在了两人中间。“齐公主息怒,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这可是战王妃,您是动不得的。”
“动不得?本宫今日就要看看动得动不得?”鞭子挥打过来,小太监万福被打的直求饶,其余的太监宫女也上来拉架。可是深宫中的人,哪个会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齐国公主的对手?即便有那本领,也没有那胆量,那可是他国的公主,怠慢了,是要掉脑袋的。索性都跪在战王妃的前面,能挡多少是多少。而唐栗却在刚刚闪身的时候,晕了向,如今连站都站不起来。
等到勉强站立的时候,便被齐慧儿身边的几个侍女团团缠住。等到齐慧儿过来的时候,唐栗已经被人按在了栏杆边。“你这个样子,如何能做战王妃?”唐栗并没有感到屈辱,只是觉得自己怕是瞎了眼,便是公主,也配不上自己的阿璟。
“如何做不得?难道只有你做得我就做不得了?”齐慧儿一鞭子抽在了唐栗的脸上,一道血印子便出现在了唐栗白皙的脸上。
唐栗怒了,打人不打脸。口中默念起了五雷咒,可是念到一半,唐栗就放弃了,不为别的这是人啊,天下刚刚平息不久,不能因为自己再一次给天下苍生带去祸患,自己不能成为这个罪人。
唐栗被按在栏杆上,根本看不到已经运着轻功往这边而来的魏璟禵,齐慧儿一个闪身,唐栗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齐慧儿身子悬空在栏杆边,手抓着自己的手,口中大呼,“战王妃,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真不是有意的。我是真心爱战王的,求您放过我吧……”
什么情况?唐栗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被齐慧儿拉下了水。先不说唐栗如今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就说这寒冬腊月的冰湖,那可不是儿戏……尤其,唐栗不会凫水。
魏璟禵从水中捞出了湿淋淋的唐栗,运出内力,尽量让唐栗感到温暖,由于紧张,手哆嗦的不行。唐栗躺在魏璟禵的怀里,微微露出了自认为还能过得去的笑容,“阿璟,你的头发冻冰了。”
“你说过你会照顾好自己的,为什么?为什么说话不算话?”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过,唐栗能感受到流在自己脸上的温热。“对不起,你要好好活着……”阿璟,我食言了。我不能再陪着你了……
唐栗的眼睛愈发的沉重,只觉得好似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冷……”
“闪开……”
众人只看见一道黑影闪过,那是战王抱着战王妃离去的样子。老皇帝到的时候,也仅仅是看见了一个黑点。“来人啊,带齐公主回房休息,好好养病。”
唐栗还是没有挺过去,三个月后的,彻底失去了生命体征,任凭胡绮芙想尽了办法,也只能是摇了头。坐在一旁叹了气,“准备后事吧。尽量风光些。”
“栗儿没有死,准备什么后事?”魏璟禵宠溺的摸着唐栗的脸颊。轻柔地好似一用力就会碰坏一样。“我的栗儿好着呢。你不是说过龙心不死,大魏不灭么?大魏现在好好的,那龙心也没死,栗儿只是睡着了,会醒过来的。”
“节哀吧!”胡绮芙的心里的难过不比魏璟禵少了多少,“龙心……龙心她给了唯念。”唯念不是别人,是唐栗当年让郁风带走,养在胡绮芙身边的孩子,是夏绿和太子的孩子。
魏璟禵傻了眼,“这事情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日齐慧儿说她怀孕的时候……”
魏璟禵彻底傻了眼,口中喃喃,“不会的,怎么会?我连动碰都没有碰过她一下,怎么会怀孕?”恍然间明白,是阴谋,是自己害了她。
胡绮芙叹了气,“你也不必自责,这些都是她半年前就已经安排好的。让你去娶齐慧儿过门,也是安排好的,她不想你一个人留在世上孤零零,至少,齐慧儿心里是有你的。”
魏璟禵将唐栗抱在怀里痛哭流涕,“栗儿,你这么这般傻?”
唐栗死了,这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现实,魏璟禵感受不到龙心的跳动。“不,你是神仙,你有办法的对不对?”这是最后的挣扎,他赌上了自己所有的尊严。
胡绮芙只能摇着头,“若是你没有娶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嘴,只能起身离开,到了门边的时候,胡绮芙回头笑了,“她走了,至少我觉得她还活着……不像某人,活着,或许已经死了。”
庆历二十九年,战王率领奇门之人,以及大魏两百万大军,攻陷了大齐。
皇室之人,无一活口。
将士们看着自己的元帅,大魏的战神,拿着刀剑将皇室的人生生砍成了肉泥,只觉得,他疯了。
是的,他疯了,连刚出生的婴孩都没有放过。
六月的天,细雨绵绵,魏璟禵一剑插在了泥土里,满面的鲜血衬得他好似地狱而来的修罗。跪在地上仰天长笑过后,只听得口中喃喃,“栗儿,这天下我谁都对不起,唯独对得起你!”
三军站在雨中等待着自己的元帅发话收兵,可是迟迟未得到命令,只得站在这愈下愈大的雨里,好似三军在集体哀悼着谁。
雷声阵阵,张虎上前想要搀扶起已经跪了三个时辰的战王,可是刚刚上前,就觉察到了不对,战王的铠甲深处不断地在溢出鲜血。按道理三个时辰的雨水早就将这些人身上的铠甲洗刷干净,这血水只能是从他体内流出的。再探向鼻息,人已经去了!
三军哀嚎……
皇宫中,小皇帝在早朝上大哭不已,“皇叔,你救救皇伯父,他是朕的亲人。”
作为摄政王的魏十四,经常不离手的折扇,在他听到战王死讯的时候就已经掉在了地上。折扇中掉出来一根镇魂钉。
慌忙捡起地上的东西,赶紧上前安慰龙椅上的小皇帝,“唯念,不怕。你皇伯父只是去找你皇伯母了,这是好事,哭什么呢?”可是即便口中这样说,他眼中的泪还是滴在了大殿之上。“你皇伯母,你还记得么?那个生气了会让老天打雷的那个皇伯母。”
殿外雷声阵阵……
“皇叔,那你为什么哭?”
“皇叔高兴,替他们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