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莫栩就被兄妹两个请到了家里，一阵捣鼓。
“你们确定这样能行……”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略微有些不习惯。
黑色大印花T恤，破洞牛仔裤，棒球帽，外加一副巨型的墨镜——完全不是莫栩往日的风格，甚至孙雯琼为了改变他的整体气质，还给他的脸上稍微化了点底妆。
出个街就能上街拍。
“肯定能行，你都说这种风格从来没穿过了，一下子变化那么大，还遮了脸，看不出来的。”孙雯琼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自己的大作，“家里还好多这种衣服呢，多好看啊！可惜我哥都不肯穿，真浪费。”
就孙雯琼说，她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造型师，想做造型师，需要练习自己对审美搭配的时尚敏感度，她自然是从身边最亲近的人下手，看见好看的衣服就会给孙天睿买回来。但那个顽固不化的哥哥万年穿的学生T恤或是篮球衣，屡教不改，让她无从下手，很是心痛。
没想到莫栩的尺码和孙天睿差不多，稍微大一点点，倒是能让她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使了。
莫栩原本不想接受，但无奈两兄妹实在是太热情，非得邀请他去看开幕式，推不掉只好半推半就的跟了过来。总觉得自己是要带两个小朋友出门，古怪得很。
放得有些时候的衣服上散发出一股樟脑丸的味道，莫名地让他心情扬了起来。其实按照他本来的习惯，是不会穿别人的衣服的，总觉得像是和人间接发生了皮肤接触，不过，一来是孙雯琼再三和他保证这些都是新的，二来他也不能不换衣服——他衣柜里那些衣服孟询都见过，要是穿出去撞见了，一眼就能认出来。
不过……
莫栩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打过一层薄粉还上了一个什么叫“修容”的东西之后，原本就硬朗的下颚线变得更分明了，配上大墨镜，看着还挺帅的。
正好孙天睿洗完澡出来，路过的时候愣了一下：“你这身……”
莫栩扭过头看他：“怎么样？”
“差点没认出来。”孙天睿笑了笑，往兴奋的孙雯琼那边看，“雯雯手艺不错。”
“是吧——你还不肯穿，看我们栩哥！穿起来多帅！”
孙天睿诚恳地点头：“是挺帅的。”
难得今天三人一同下楼，又是在标准的早饭时间，楼下那家卖早点的店老板娘很是感叹了一番，莫栩也是头一次知道这家店的生意确实挺好的，至少没上次中午来的时候那么空空荡荡。
吃过早饭，三人坐地铁去场馆。
其实像他们这种电竞圈子里的人，平日里训练基地和家两头跑，反而对神巢的火爆程度没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莫栩上了地铁后看见向场馆去的地铁线路一路上无论哪个站点内都贴着铺天盖地的神之巢穴的宣传海报，以及中途上车的不少年轻人口中都在谈论着神巢的时候还有点吃惊。
孙雯琼淡然地从包里摸出一只黑色的口罩递给孙天睿，后者似乎也很习惯，径自接过去戴上，遮住了口鼻。
见状，莫栩有些意外。
其实电竞行业的明星选手平日里的生活和普通人没有太大差别，不过这种近乎“神巢活动专线”的地铁上，像孙天睿这样露过脸的脸的选手赫然变得像是个知名人物，而且从他的熟练程度看来，这不是第一次。
他揶揄道：“大明星，入行不到半年，就这么熟练了？”
“这种时候特别羡慕你这样的幕后工作者。”孙天睿翻了个白眼。
孙雯琼悄悄给他解释：“之前计家杯比赛的时候，还以为第一次参加比赛没事的，谁知道几轮之后就有疯狂女粉丝在路上堵他，给他吓的……后来就这样了，玩家多的时候必然要戴口罩。你说他要戴口罩就自己拿呗，还不行，偏要塞我包里，你说这种哥哥留着有什么用？”
“啧啧。”莫栩唏嘘地摇了摇头，要是孟询，怕是巴不得有疯狂女粉丝在路上堵着他要签名吧？
“这种哥哥还是早点打死比较好。”他说。
孙雯琼深以为然：“我也这样认为。”
“喂喂，够了啊你俩，我还站在这儿喘气呢……”
孙天睿叫屈的声音被直接打断，孙雯琼挑衅地看着他：“就是说给你听的！”
……
这哥哥当得一点面子都没有，好气。
展览馆占地面积大，地段自然要比其他场馆更偏远些，三个人一直坐地铁到了终点站才下车。看地图，展馆应该在A出口出去后直走大约两个路口之外，因着场馆实在太大，门前还带广场，两个路口的距离倒也不算太远。
谁料刚从地铁站出来，迎接他们的赫然是灼人的骄阳，六月已经接近尾声，气温也在不知不觉升高了不少。莫栩被热浪猛地冲了一下，不由得感慨道，好在孙雯琼及时给他解决了移动空调的问题，不然他怕是已经死在屋里了。
孙雯琼不知道是不是宅的时间久了，明显比较兴奋，刚出站就向着展馆蹦蹦跳跳地飞奔而去。孙天睿无奈地喊了一句“小心点路”，发现实在劝不住也就随她去了。
他叹了口气：“这丫头，越大越皮，管不住了。”
“你俩不是双胞胎么，”莫栩杵在那儿直笑，“说得好像自己多老一样。”
“可不是嘛，从小就是我管她！”说起这事孙天睿可有的叨叨了，“我家父母都属于比较开明的那种……怎么讲，重视个人生活质量？反正他们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俩的事要是不太出格都不会怎么管。可是那哪成啊！雯雯她要是乖点还行，这不是不乖嘛……”
听他一路不停地讲，莫栩忍不住侧过头看他。
印象中，孙天睿不算话少，但也不是话很多的类型，或许只有在说起家人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多说不完的话。聊着聊着，莫栩才试着打听了一下兄妹俩父母的去向，从前他一直觉得刚认识就问这个不太礼貌，就一直没问，没想到孙天睿回答得很爽快，说是父母俩在国外工作什么的。
从他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能看出和父母的感情很好。真是……令人羡慕。
“你呢？”孙天睿忽然反问。
莫栩一下子没转过弯来：“什么我？”
“你有没有兄弟姐妹什么的？烦不烦人？”
“呃……”莫栩愣了一下，然后好像回忆着什么“小学三年级学过的数学题”一样困难的内容皱眉想了半天才说，“我舅舅，也可能是我姨……家里有个哥哥，不太清楚，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面，也不熟，不像你和你妹妹那样……我妈老家不在C市，和那边的亲戚走动不多。”
他们家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基因遗传，或是什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之类的原因，一个赛一个冷淡，亲戚之间来往很少，交往亲密的好友也不多。但莫栩内心始终固执地认为他家里那群人是冷漠，而他只是不擅于表达情感。
“其实我们家的亲戚走动都不多，我连我爸有几个兄弟姐妹都不知道。”他说。
“……稍微夸张了点吧我说？”
之前听莫栩听过他妈歧视他性向的事，在一定程度上孙天睿还是能预见到他的家庭关系没那么热络的事实的，但是不知道自己有几个叔叔伯伯……这种事情科学吗？
“嗯。”莫栩顿了一下，随后话就流畅地说了下去，“小学毕业以后就很少和我爸说话了，他早年事业上受了点挫折，后来就酗酒，骂人，我妈受不了了，带着我回了娘家……我差不多是我妈带大的吧，只可惜她寄予厚望的儿子是个同，我觉得她一定很失望。”
这些话，他一直没说过，不知是不是今天的阳光太好，骤然说出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面对。
“……”
对方的过于坦诚倒是把孙天睿给噎住了，他发誓，问问题的时候绝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么教科书式悲惨的身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那你爸他……打人么？”
“不打。”莫栩摇摇头，笑了，“不知道该不该称赞他，我爸是个懦弱的人，就算喝醉也没有勇气打人，反而成了他唯一的优点。”
“这样啊……不过你也别……性取向这种事又不能选择，你妈可能只是一时想不开吧。再怎么说你都是她的儿子……我靠我在说什么。”孙天睿语无伦次地说了半天，干脆扭开了头，“诶对了，C市那边有什么好吃的没？之前雯雯还提起说想去那边旅游的。”
“岔开话题的方式太生硬了啊喂……再说你看我像是会出去吃吃喝喝的人嘛？”
他其实没想过莫栩具体是个怎样的人，不过这个问题一出，猛然间就想到这人刚搬来的时候和那个胖子一起在楼下撸串的事。
“像啊。”他说。
“……”莫栩无奈，“好吧，让我想想……”
离开C市五年，他从没回去过，关于家乡的记忆都淡化了，骤然叫回忆，他发现自己能想起来都是什么学校的操场，教学楼的三楼拐角，狭窄的男厕所之类的地方。
好像全是念书的时候为了躲着老师抽烟常去的位置。
好吃的……有什么好吃的呢？
莫栩在那儿抓耳挠腮地想着，冷不防手肘被人抓了一把。手臂内侧的肉本来就敏感，他下意识地挥肘撞了过去。
孙天睿一把架住他的胳膊，严肃地说：“别条件反射了，咱们往另一边走。”
“……怎么了？”莫栩愣了愣，一双眼睛迷茫地看向四周。
“前面那辆估计是天舞的包车，我看见Lilsky了。你不是不想看见孟询么？”
……啊，对了。
遇上这种活动，张凡都很喜欢给战队包车前往的，显得天舞比较气派。
莫栩从前一直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分明该花钱去改善的方面不花，在这种地方乱砸钱。无奈张凡不听他的，天舞的死忠粉丝们又吃这套排场，传统便延续了下来。
他扭头看去，果然看到一辆眼熟的大客车缓缓往场馆前的空地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