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栩跟着刘总走出了选手的训练区域，来到了对门。
这头是网游部的地盘，莫栩第一次来，因为本来是住宅用楼，格局什么的倒是和选手那头差不多，不过整体是对称的，餐厅还是餐厅，客厅依旧被改成了摆满电脑的工作区域，而原本卧室所在的地方被一个个改成了办公室。
刘总的办公室就在其中一间较小的房间内。
“莫先生请进。”刘总把人迎进来便关上了门，没让其他人跟着，“来一支烟？”
“巧了，”莫栩笑道，“选手那边好像没人抽烟，我从起床憋到现在了。”
刘小强便递了支烟给他：“是，战队里抽烟的孩子少，出于环境和选手健康考虑就给禁了，再说最近这天开始热了，开着空调更不敢让他们抽烟了。”
两个老烟枪各自吞云吐雾了半晌，感觉彼此的轻易就在这一支烟的工夫里被拉近了许多，再看对方都不显得陌生。刘小强拉开办公室里的窗户透气，想了想道：“有件事不好意思，因为他们提议聘请莫先生来当战队教练，我便去稍微调查了一下，希望你理解。”
“嗯。”莫栩点点头。
他毕竟是当过总教练的人，战队招个人，打听打听人品，查查对方技术水平，这都是作为战队管理人员来说必要的工作，他可以理解。
“听说莫先生以前是天舞的总教练？不过说真的，你在圈子里太低调了，我们实在打听不出什么……”刘小强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奇怪，“正好前几天有个酒会，遇见了你们天舞的张总，聊了几句。”
莫栩心一沉。
他不认为张凡会说自己的好话，当然，刘小强作为战队经理，在战队人员配置上肯定比张凡专业，他会不会听张凡的话也未可知。
这里要解释一下战队的组成。
一个战队，最基础的当然是选手，选手有正式也有替补；选手需要训练，教导他们训练的就有数据分析师、教练等等；除此之外，战队那么多人，平日里大大小小的有很多事要管，比如说教练和选手的衣食住行就有很多细化的部分需要人来负责，还有选手红了之后的明星化包装、代言事宜，战队的场地、设备等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保姆”来统筹，这种“保姆”就是经理，有些战队只有一两个正副经理的区别，而有些战队分的细，比如在红狱战队中，二胡就是专管代言和设备这些财务方面的事情的。
这些人已经能让一个战队日常运作起来，与此同时，运作需要钱，所以在这些人之上还有战队的老板存在，若是盘子大，可能还会有一些投资商，这些投资商一般不会管事，完全是一个类似股东的存在。
刘小强就属于经理职务，张凡则是付钱的那个老板。
照理说两人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从身家来说，张凡铁定看不上刘小强，但在电竞行业的专业度上，刘小强甩张凡一万条街。
怕就怕张凡那个小心眼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刘小强又对他不甚了解……
莫栩暗自想道，刚才和杨鹏宜先PK了一把真的是明智之举。
他这人有个……不知道算不算是毛病的毛病，虽说刚开始很犹豫要不要来thegenies，但既然觉得战队氛围不错打算来了，他就是抱着志在必得的心思来的，万一这会儿刘小强跟他说不需要他，会很不爽。
决定做的事情就要做到。
这大概是莫栩一直以来的信念，从前到现在，从未变过。
于是他笑了笑：“张凡说了什么？”
刘小强察言观色，觉得似乎印证了自己的某项猜测：“看来你和张总的关系的确不好，是因为这个才离开天舞的？”
他倒没有和莫栩想的那样，虽然张凡的确说了些不好的话，但是呢，这有个前提，就是张凡的话可信。
可张凡本身就是个争议颇大的人物，圈子里和张凡关系好的，以及看不上的张凡的人大体能分为两派，很巧也很不巧，刘小强属于后者。
只是以防万一，他得看看莫栩的态度，若是他确实和张凡不对付，反而能说明这人可信。
简单的说，仇人的仇人反而是朋友，这事虽然上升不到仇人的地步，也有这么个“负负得正”的道理在里面。
“……差不多吧。”莫栩不置可否，笑道，“听刘总这么说，我猜张凡没说什么好话？”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嘛！”刘小强打了个哈哈，“阿睿现在是我们的核心选手，他推荐的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信得过就不会提起张凡了。莫栩腹诽道，看来刘总也是个狐狸。
他没接腔，刘小强便顺着话头说了下去：“说实话，这次版本更新，弓箭手加强，补一个弓箭手的确是势在必行，毕竟目前的状况，职业克制还是存在，有选手也有备无患嘛！但是呢……不知莫先生对我们那两个替补怎么看？你们应该已经有过初步接触了吧。”
“嗯，这个我和阿睿提过，他没在队里说么？”
“没有。”刘总摇头。
“那两个……听说是叫小黑小白吧？天赋确实一般，不过够努力，如果有正确的指导是可以练到一个正式队员的水平的，但也仅此而已，像阿睿那种天才型的肯定是拍马也赶不上……”莫栩平静地说，“这两个人中又以小白更有希望一点，因为他年纪小。”
“嗯……”刘总也在思考着。
小黑23岁了，尴尬的境遇谁都知道，不过thegenies事实上不缺钱，养着他到退役也没关系，不会强制给他压力。
眼前的莫栩，也是23……
“那么莫先生自己呢？”刘小强忽然问道。
“什么我自己？”
“我听说莫先生和阿睿PK不落下风，刚才和胖鸡打也是棋逢对手，就不考虑自己也作为选手加入么？我们队并没有正式的影舞选手，即使是小黑小白，技术上也不如莫先生吧。”刘总提议道。
莫栩摇摇头：“我不会再打影舞了，如果你们需要一个影舞教练，我可以担任，但如果你们需要一个影舞选手，我只能帮你们物色，帮你们训练，却不会自己上。”
“哦？”刘小强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这话的意思是……
“莫先生最近在玩什么别的职业吗？”
莫栩笑了，这刘总倒是个聪明人，难怪能做一家四强战队的总经理：“新练了个吟游。”
“吟游是这次新开的弓箭手三转职业吧？”刘小强说，“我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只要莫先生愿意在兼任影舞教练的同时来当一名吟游选手的话，剩下的就是和队内开会决定阵容了……我们队没有教练，战术什么的一直是队员们开会决定，希望莫先生能理解。”
“当然，这样氛围挺好的。”莫栩表示理解，“其实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当半个战术参谋。”
“哦？”刘总有些激动。
这么全能的人才……
“天舞虽然有个教练组，不过之前除了Mxmx的训练以外，战术布置也是我弄的。”莫栩无所谓地耸耸肩，再次强调了一遍，“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
需要，怎么不需要，战术什么的全让队友来讨论也不是个事，再说他们队总体比较年轻，正式选手中年纪最大的许景辉也不过才21岁，还没有从神巢首次封闭测试开始就玩过来的老玩家加入，经验上就不足，看问题也不够全面。
作为刘总来说，如果能有个专门的教练来负责这个事自然是再好不过，何况这人又是天舞的总教练出身，不说别的，天舞作为四强战队之一，可是拿过NGCC总冠军的。
不过还有两个问题，一是，这件事需要全体队员认可，毕竟thegenies的团队氛围非常好，氛围好可以让队友配合起来更默契，强行做一件让大家都接受不了的事情得不偿失；第二件则是，有件事需要确认一下。
“对了，莫先生之前担任天舞的总教练多久了？”刘小强问。
莫栩愣了愣。
“天舞……”他揉了揉眉心。
最开始的时候，让当时的老板有意向拉扯起天舞这支战队，就是因为他发现了Mxmx这名神奇的选手，张凡是一年后才接手的第二任老板了。
可以说，虽然天舞成立不完全是Mxmx的功劳，但是没有Mxmx的话，天舞可能不会存在。
“最开始，刚建队的时候……”莫栩有些艰难地说着，“我就是天舞的总教练了。”
……
正聊着，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敲响。
“笃笃笃”。
莫栩坐的位置正好就对着门，下意识地抬头，他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莫名的预感。
这时候过来的，难道会是……果然。
办公室门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脸艰难与痛苦的小黑。
莫栩叹了口气。
刚才就发现小黑一副完全失了斗志的样子，跟前几天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最近职业圈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大变动，也没听孙天睿说起战队有什么变动，那只能是……他自己因为什么原因，打算放弃这条路了。
明知道前方是黑暗，又有多少人会抱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一条道走到黑呢？放弃了电子竞技，他还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何苦要在这里忍受年龄的煎熬。
“刘总……”小黑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莫栩，又朝靠在办公桌前的刘小强那里看了一眼，满脸菜色，“有件事想说……”
“什么事？”
“我……”
大概也觉得自己要说的事有些难以启齿，小黑犹豫了好半天，T恤的下摆都快被他抓烂了，才说：“我……打算……退役了……”
刘小强一愣。
“我年纪大了，也没……什么天赋，自己也是知道的。”小黑吞吞吐吐地说，“再努力也就这样了，打不出什么成绩，不如趁早放弃……”
刘小强指了指莫栩：“本来不想这么早公布，既然你提了这件事，那我也来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我们即将聘请的影舞教练，你要听听他对你的评价么？”
小黑下意识地转过头，刘小强也盯着莫栩，给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莫栩会意，说道：“你天赋平平没错，但也不是练不出来。我这么和你说吧，其实你们说的第一影舞……孟询他……刚开始的天赋也不怎么突出，你练不出来是因为方向不对，毕竟他们几个天赋好的知道自己该怎么练，你和那个叫小白的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找不准方向，努力不出成果是正常的，只需要接受正确的指导，打出点成绩没什么问题。”
他刻意隐瞒了几句话，意思就完全变了，什么“方向不对”，圈中大神也是“天赋平平”，这些话听在一个茫然失措的选手耳中，无异于夜路中点亮的明灯，该是能让人重新燃起热血的。
刘小强也说：“你看，未来的教练都这么说了，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队员们感情都好，大家也会舍不得你的。”
小黑咬了咬下唇。
他何尝不想凭借自己的双手，在职业圈中打出一片天来，莫栩这番话，他心不心动？当然心动，可是，还是得看清现实。
今天成绩差，或许是因为没找准方向，但没有天赋，也是事实。
再努力也就这样了。
再努力，他也登不了顶。
最终，小黑还是摇了摇头：“我已经决定了，如果教练真能带出一个选手的话……就把这个机会让给小白吧。他还年轻，应该能有个光明的未来。我也该去找自己的未来了，虽然在职业圈我是个‘老人’，但放在外面，我还是个年轻人啊……我已经决定和家人一起移民了……今天过来，主要还是和大家辞别的……”
这……
刘小强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如此，那今天我做东，下午就当给大家放假，咱们一起去旁边的‘悦来酒楼’吃个饭，给莫先生接风洗尘，也当是给小黑践行吧。”
战队总有离别，莫栩在天舞的时候也见过很多，虽然有些惋惜，但还是能理解。
每个赛季，每个战队，都有不同程度的人事变动，相比之下，天舞还是个人事变动非常频繁的战队，时间长了，队员们都冷情冷性，有人来来去去也不太在乎了。
thegenies当然不是这种冷漠的状况，不过当莫栩跟着刘小强来到悦来酒楼入席的时候，队员们脸上的表情还是让他看得有些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