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宏山就在沈宅不远处。
他被关着的地方,是沈白名下的产业。
见到他之前,莫羡能想到他不会得到什么好的对待,但真正见到她的父亲赵宏山的时候,莫羡还是愣了一下。
偌大的房间,灯光晦暗。
偌大的房间,空旷几乎无物。
只有房间正中,摆着一张椅子。
椅子很普通,丢在街上都没有人去捡的那种。
赵宏山就坐在那椅子上。
乍一看看去,莫羡还愣了一下,为他安安稳稳的待坐在那里,但很快她就发觉不过是自己的错觉,方才眼睛一时未适应这晦暗,她才没能看到他身上绑着的绳子……
嗯,她父亲是被绑着的。
就像她当初被沈莹绑着的时候一样。
就连他嘴上,也被透明的胶带粘了起来,好像……她当初被对待过的样子。
莫羡站在门口,有瞬间里的怔愣。
“唔唔……唔唔!”
被堵着嘴的赵宏山,听到动静的一瞬一下子就睁开了眼,从他的角度看门口的莫羡和沈白,能将两人的表情清晰的收入眼里,面无表情的沈白和,怔愣似的莫羡。
他嘴里不住发出唔唔的声音,用有限的可以利用的脸部肌肉,向他的女儿表现出最强烈的反应。
事到如今,纵使他已经换了一副脸孔相貌,他也知晓莫羡已经知道他身份了的。
莫羡在他与从前相似又陌生的眼神里,一下子回过了神似的。
她能感觉到身边人一直牵着她的手,他的手心干燥温暖,这份温暖在暖意里清浅了些,可却是源源不断,他握着她的手,不说话,她便能感受到他无言的话。
眼神里僵硬的东西缓缓散开,她转了头,“我想单独……跟他待一会。”
他还没说话,眉已经先拧了起来,明显的不赞成,莫羡心里一热,不知为何,她现在对他这种的表现反而有种熨帖的情绪,她睫毛微颤,被他握住的手轻轻就转了个方向,几根细弱的手指不听话的挠啊挠……
只是轻轻两个动作,她明显感觉到身边人瞬间里的僵硬。
“你放心,我只是跟他说说话,不会怎么靠近他,我……总有些心结,总有些事……需要他来画个句话做个了断。”
她语气轻轻,声音未刻意放低,看着他的眼神沉静里带着坚定。
沈白无法拒绝这样的他,他微眯了眼,点了下头,又与她低低说了句什么,这才转身出了这个房门。
从赵宏山的角度,他看到沈白离开前的一个眼神。
狠辣的,冰冷的,凉到骨子里的那种。
赵宏山知道他的意思,他更知道,如果没有莫羡这一层关系,他不会安安稳稳还坐在这里。
沈白不会让他这么好过。
所以在房间里只剩下了莫羡与他的时候,赵宏山半点意外都没有,甚至在莫羡上前,一把掀开了黏在他嘴上的胶带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少意外。
他抽动嘴边的肌肉,像是整张脸不受控制了似的,他用调整过的这张沟壑不平的脸,做出诡异难看的表情。
莫羡面无表情,“你这样,真难看。”她声音极淡,“就算为了整到换成另一个人的身份,也可以把模样往好看里整,弄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将来成功了,岂不是要顶着这张脸庆祝?”
赵宏山笑了下,这一笑让他的脸越发诡谲了起来,他说:“看来你都知道了啊,呵呵……小羡,其实我知道在岛上你就认出我了,你别说,当时我还有几秒里挺欣慰的,虽然我养大你是为了利用吧,但也没算白养大你,瞧瞧这敏锐劲儿的,一眼就认出我了啊。”
莫羡落在身侧的手,手指轻轻颤了下,这手指,在几分钟前,还轻轻轻轻的在那个人手心里绕啊绕,绕得他招架不得。
赵宏山还在继续笑,他甚至做出一种极为放松的姿态,像被绑着的人不是他而是莫羡似的,他说:“不用做出这种防备我的姿态,小羡啊,事到如今我也没打算瞒你,说实话我不止一次想过失败了怎样,还能怎样,大不了一条命搭上呗,而且就算他沈白把我关在这里,我要想死也照样能做到,但我还撑着,哪怕以后有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也撑着,小羡,我是在等你。”
他顿了下,抬眼去看莫羡的神情,似乎想从她的神情里看到一丝惊愕或是好奇,但出乎意料的,莫羡的神色平静得很,这让穷途的赵宏山有些许的失望,但下一刻,这失望就让他觉得是自己话里的砝码还不够,所以他看着莫羡表情阴郁诡谲,说:“小羡,你这么淡定,是沈白把事情提前告诉你了?那他有没有提起……你的身世,你母亲的事,还有……江家那小子的事?”
这三件事,莫羡做不到无动于衷,赵宏山提到的两人,一个死去多年,一个生死未卜。
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赵宏山眼角诡谲愈甚,他像吐着信子的蛇,让你明知有毒还要继续靠近的一步步引诱着她,“你想先听哪一个?小羡,这个时候了,我骗你也没意思,毕竟怎么你都不会放了我,呵呵,所以我想着,不如死前给你一个清楚明白。”
莫羡唇角动了下,面上一抹麻木的讽然,她看着她父亲的眼,“江廷东。”
赵宏山大笑起来,莫羡冷静的等他笑够笑完,许是她眼神太冷静,赵宏山收去了夸张的笑声,他说:“不愧是我赵宏山的女儿啊,哈哈很好,很理智啊。”
莫羡没应声,她跟赵宏山都清楚,她不会去问她母亲的事,甚至她的身世,她宁愿从别人嘴里,宁愿费心思再去调查,也不想再从他嘴里知道。
或许这样,就能减少几分与他的关系。
或许这样,就能让她日后想起他这个人的时候,没那么难受。
只有江廷东……
是他无法再利用的人,是他……没必要浪费心力再隐瞒的人。
赵宏山的笑意变凉,他阴鸷的眼神盯着莫羡,说:“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但是小羡,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我知道这房子里安了摄像头……”说着他突然大了声音,转着头朝四周大叫:“听到了吧沈家小子!这是我女儿自己要去的!哈哈……到时候后悔不要怪我,到时候就怪不得我咯!”
神情已经有了癫狂。
被关了连续几天,在知道功亏一篑之后,他隐藏的败露之态,到底是掩饰不住。
莫羡静静等他发泄,等着他……终于开始说起……那段莫羡不曾知道的事。
赵宏山对江廷东的利用,是在他成了莫羡男朋友的那天开始的。
江廷东的出现,打乱了他对莫羡的培养计划,但几乎很快的,他就想到更加阴损的招,他意识到这个对他的女儿喜爱非常的男人,或许会成为他更好用的一把刀。
莫羡去年生日,赵宏山给自己的女儿下了药。
他要促成自己女儿与男人的关系,那个男人,却不是他女儿的男友江廷东,而是沈白。
他用了关系钱财,在同一天给沈白也下了药。
也是在那同一天,他拖住了想去参加莫羡生日会的江廷东,说,“你等等,待会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所以江廷东,看了场直播。
主角是他深爱的女人和……另一个陌生男人。
他守了多年的人,从女孩变成女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摇曳晃动。
赵宏山说,他无法形容他当时的表情。
他说他好像疯了,应该从那时候就不正常了。
他告诉江廷东,这是他无意间发现的事,觉得对不住他,所以还是想告诉他,他告诉被愤怒和冲动包围的江廷东,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放弃莫羡,挑明这事,成全她跟别的男人。
二,隐忍不发,跟他合作,他帮他杀了沈白,让莫羡身心完全属于他。
赵宏山说,天下没免费的午餐,你可以选第二条路,但你需要帮我做些事。
所以他“死”的时候,江廷东没能再北城,他被赵宏山以训练为由,早就调离了北城,他把他送到地球另一端,大洋彼岸的某个角落,让人训练他面不改色的撒谎,让人被他的头脑,渐渐的,温水煮青蛙似的,清洗一遍。
江廷东再回来的时候,成了他最好用的一把刀。
一同带回来的,还有他一身的伤,最为明显的,是眼睛底下那道疤。
江廷东陷入了可怕的偏执,他开始为了得到莫羡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为了迎合沈家大小姐特殊的性。癖好,把他自己也变得不正常起来。
赵宏山笑得厉害,他说:“他就是个傻子,分明是演戏,演着演着却他妈连自己都忘了是在演戏,呵……小羡啊小羡,或许你该感谢我才是,他江廷东跟那个沈莹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他妈变态恶心!”
莫羡确信,如果不是她还存着最后的理智,她的一巴掌已经落下去。
她死死攥着手心,短短的指甲几乎掐破皮肉。
她误会猜疑过江廷东。
信任依赖过江廷东。
在他生死不明的时候五味杂陈过。
可这些情绪,在一瞬间里全部掀翻颠倒。
她再也做不到……
恨他。
“小羡,你还想继续听吗?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这里有完整的‘训练’江廷东的视频,呵,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把他送进去,这钱倒是花得不亏……对了,还有他跟沈莹接触的照片资料,从他们认识到一步步发展,都是按照我的剧本在走的,你要不信,我可以给你看文字版的资料,啧啧,发现沈莹是那么个变态的时候,我都觉得是老天在帮我,毕竟去哪里找她这么好用的工具啊,啊对了,还有江廷东……”
他叹口气,眼里愤愤的恨,“不过狗改不了吃屎!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最后竟然还摆了我一道,竟然不按我说的去做,还想独自带你走?呵!也不看自己什么东西,算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杀,不然我也一枪崩了他……”
“够了……”莫羡眼神晃动得厉害,终于在听到自杀两个字的时候撕裂了嗓子,“够了赵宏山!我说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