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车的距离很近,她却清楚,她再次选择了一条危险的路。
可是没有后路。
那些囚禁和折磨近在咫尺,她不敢回头。
逃吧。
至少还有生还的希望。
“小羡,小羡?”
“怎么了?我刚……走神了。”她转了头,看着驾驶座的人,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
江廷东比上次见面劲瘦了了些,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心疼,“没什么,就是伯母和子晴在外地,我们现在出城太危险,按照沈白的作风,上次海城的谎言之后就在机场车站安了眼线人手,所以我带你先去城郊躲一躲,要先委屈你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条理清晰,依旧戴着鸭舌帽,眼底的疤淡了些许,与记忆里的模样倒是越发相像,只是莫羡看着这样的他,却越发觉得陌生起来。
“我在房子里备好了生活用品,你去了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再想办法去弄。”江廷东说着,转头看她一眼,在看到她微怔愣的眼神后顿了下,微低的声音:“怎么了小羡?怎么这么看我?”
“没……没什么。”莫羡回神,轻轻摇头,目光外是快速倒退的黑暗,似乎开到了她并不熟悉的路段,越发的僻静,她转回了头,“廷东。”
“嗯?”
“你想过以后吗?”她看着他,“你就这么把我带走,沈白那边和很可能已经得到消息了,你想过……会给江家带来麻烦吗?远峰哥……他很好,如果平白给他添了麻烦……”
“小羡。”他打断她,“即便没有今天,你觉得沈白就能放过我吗?”
“你……什么意思……”
他似笑了下,从莫羡的角度,能看到他眼角的冷意,他说:“他那样的人,不择手段,斩草除根。只要我在北城一天,他就绝不会对我放下戒心,还可能连着你也受累。”
“可是我们……”
“你想说是因为他发现了我在暗地帮你的事?”江廷东眼底的冷意越发强盛,“小羡,你太天真了。”
“我做的那般隐秘,岂是他随意一查便能查出端倪的?可他的消息未免到的太快,只能说明一种情况。”
“小羡,他的眼睛一直在你周围,从一开始,他就未曾新过你。”
微冷的声音在车内响起,莫羡怔怔的,只觉胸腔里压抑的情绪又开始翻滚,她想说什么,张张嘴喉咙里却黏连了似的。
“我们其实早就没了别的路可走,所以我才早早备了后路,就是为了这一天。”他叹口气,“至于家里那边暂不用担心,沈白还动不得江家。”
“为什么?”
“这是老一辈的事,我也只知一二。”江廷东缓缓说来,莫羡才知道江家老爷子与沈从山的父亲曾有交情,据说当年他们几人关系很铁,后来虽不知为何渐渐疏远,但沈家还是会给江家几分面子,因为沈家的那位老太爷还健在,只是常年不在北城,据说是在别处疗养,也有传闻是那位老太爷不喜儿子沈从山,眼不见为净索性离了北城。
莫羡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她做了这段时间的沈太太,现在才发现对沈家的事知之甚少。
江廷东说:“不要想那么多,你且在城郊暂住段时间,等外头安排好了我们就走,江家有大哥撑着不会有事,我要担心的只有你了。”
他声音里的冷意褪去,又恢复了温柔的语气,莫羡点点头,他的话合情合理,她挑不出错处,可隐隐的,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她没有行李,身上唯一有的,就是从赵家带回来的那张纸条。纸条上是父亲的话,要她信任江廷东,可她总觉得那份信任里,似有根刺扎着。
车子开得快,周遭的建筑已然与城中有了变化,到底没能忍住,她终是开口说:“前些日子,有人……在老城区看到你了。”
江廷东眼皮微跳,“看到我了?大概是去办事的吧,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莫羡落在膝盖的手缓缓收紧,转头看着他,“不只是你,还有另外的人,一个……女人,你们……”
“抱在一起……”
——吱!
刹车声骤起,车子突兀得停在路边,莫羡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随着惯性俯冲又落回,后背砸在椅背,她闷哼一声,抬眼却是阴影蓦地罩下。
江廷东扭转了身子,一只手落在她耳侧,“小羡,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脸上的和缓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和冷,或许还有受伤,莫羡在他这种眼神里,很难不相信是自己想太多以至于他……
“你在怀疑我。”肯定的语气,江廷东微皱了眉,扯扯嘴角似乎想苦笑,他逼近了莫羡,看到她脖颈处的红痕,他的神情扭曲了片刻,看着莫羡下意识身子往后撤的模样,猛地抬手落在了她另一侧,这个姿势便是把她圈在身前。
“我……我只是想问问……”
“不要说谎。小羡,别忘了我多了解你,了解到你只要说谎我就能察觉得出。”他微眯了眼,“告诉我,谁告诉你的这消息,我跟其他女人抱在一起?小羡,这样的话你也能信?你让我……太伤心了。”
莫羡一窒,这样的他让她陌生,她问出这话本有心虚,可告诉她的是卓婷,她信她,如同信自己。
“所以,你没有吗?”她收紧了手心,也直直看他的眼,“廷东,我也了解你,原先我也以为对你了解透彻,可这段时间却又总觉得,好像不太认识你了……”
“你做什么!”她一下转头避开了他,声音很大,满是抗拒。
这抗拒让他眼里迸发的情绪越发陌生,他抬手固定了她的脸,迫她与他对视,“我亲你就让你这么反感?”
莫羡一顿,她无法否认这份反感,可也不知这反感是因为那人给她的阴影,还是……因为对方是江廷东。
“这么难回答?”江廷东神情发冷,“你还不明白吗小羡,变的人不是我,是你!”
“你变了,在沈白身边这么久,你变得连自己都没发现起了变化,你以为你恨他,以为你只是恨他?”他手指落在她脖颈间,滑过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我告诉自己你不反抗才是明哲保身的法子,可是小羡,我不能容忍你……连这里都没守住……”
他的手越过她的脖颈,点在她心口的位置,“你这里,变了。”
莫羡瞳孔骤缩,情绪晃动:“不!我没变!我只是……只是对这件事排斥,对亲密接触排斥,我恨他……我怎么可能不恨他,怎么可能……对他有别的……”
她声音颤得厉害,江廷东的话让她害怕,可让她更怕的,却是她此时的退缩,她竟,不敢深究。
那些芜杂的恨意丛生,她想起在沈宅的日子,想起她从时时的防备,什么时候变得渐渐放下了戒心?
是因他从不主动防她?
因他在此之前甚至从不动她?她原以为他是排斥对异性的触碰,所以甚至规定下每个月只那么几日碰她,可他……
竟是在服用那种药……
她更想起嫁到沈宅的这些日子,他竟是从未……为难过她。
她想做的,即便是报复他这件事,他都在放纵任由她……
可为什么?
十几天的日子,她从最初的歇斯底里到渐渐平静,只这些问题,压在她心里,她从没敢触碰……
“我没有……”呢喃一般,她看着江廷东的眼,也看着他眼神里倒映出的自己,话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他害死了我爸……他害了我爸啊……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江廷东看着她神色里的慌乱,他微眯的眼像在判断她是否在说谎,脸上的冷意复杂难测,然看着她的模样,到底是伸手抚在她脸上。
“好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不要多想了……嗯?”
窗外是夜,夜里有风。
他又恢复了她熟悉的模样,又变成了她记忆里的江廷东,可莫羡知道,他始终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