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没有备注,号码却是她眼熟的。
从前她矫情,很是看中形式上的东西,比如一定要江廷东背过她的号码,江廷东那时候怎么说来着,是了,他刮刮她的鼻子,笨蛋,凭我的记忆力,早就记下了……
而她,也是从那时候记下了他的号码,就像这一眼看过去脑中立刻就现出他的样子,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嗡嗡
手机还在继续震动。
她回神,终是接了起来。
“喂。”
声音不觉低了下。
“是我。”他声音微哑。
莫羡嗯了一声,“我知道。”
“我还以为你换号码了,没想到能打通。看来我的运气倒是还没那么糟。”
莫羡顿了下,“习惯了。也绑定太多东西,懒得换了。”
“也是,除了衣不如新,其他的,我觉得还是旧的好,你说是吗小羡?”
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她的声音多了刻意的疏冷,“你今天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然她的疏冷落在他耳中,却是让他笑了下,仿佛知道她的故作冷漠一般,他道:“小羡,还记得我上次去中心医院吗?”
莫羡微怔,没想到他会提起医院。她嗯了一声,就听到他道:“阿姨的事,我不瞒你,我也在查。”
“你……查我妈?”
“你别多想,事实上,阿姨出事那天,我正好要去医院想着打听下她的身体怎么样了,没想到就遇到阿姨出了事,我听一个医生说起,好像有不是医院的人进入了阿姨的房间。”
他声音沉了些,“我怕你担心,就没跟你说,想着查清了再说,没想到我查到一半,剩下的线索就被恶意抹掉了似的,我觉得不对劲就接着查,没想到发现一家侦探性质的事务所在参与,他们查到消息后就会把原有的路子抹掉,小羡,是你找的人?”
莫羡没说话。这件事她没想牵扯江廷东进来,有昨晚的事在前,她有些不确定该跟他说到怎么样的地步。
江廷东的问句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见莫羡没说话,他继续道:“事务所的做法虽然不地道,但这行本来就靠近灰色地带,用些不道德的法子也可以理解,我就是怕你吃亏就又查了查,查到岳刚那边,发现了一件事。”
岳刚……
想到早上打不通的电话,莫羡顿了下,“你是说,联系不上岳刚了吗?”
“是。不仅如此,据我调查,他应该是被控制起来了。”
“控制?”
“没错。”江廷东语气微变,带着莫羡不懂的深意,他说:“小羡,我问你,岳刚的消息,你知道都到谁的手里了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喉中微涩,脑中有个念头隐隐欲现。
电话那端,江廷东叹口气,“看来你是知道的。你的反应这么淡定,只能说他提前找过你了吧,让我猜猜,他是为了阻止你跟岳刚碰面?”
莫羡嘴唇微动,却不知说什么,她心跳不正常的速度,隐隐的觉得江廷东接下来的话,很可能打破她原本的想法……
江廷东沉默了下,“小羡,我们见一面吧。”
莫羡眼神微闪,“有什么话,我们就在电话里说……”
“小羡,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阻止你吗?”江廷东的声音,像带着奇异的蛊惑,他说:“你知道岳刚的事务所都是怎么得来那些消息的吗?鬼有鬼道鼠有鼠道,他们的道就是不择手段,威胁、收买、蹲守、监听,为了有价值的消息,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小羡,你怎么确定,将岳刚控制的人,不会将这些手段用到你身上。”
生生的,莫羡打了个寒噤。
她想起昨晚,她向那人质问,“你监视我?”,他是没有回答的。
不回答,不否认,默认。
后背发凉,她神经质得在办公室内扫过一圈,后背那股凉意幽幽,她忍着心绪:“廷东,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是,我查到了一些事,一些……让我觉得你处境危险的事。”江廷东道,“所以小羡,见一面吧,事到如此,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你放心,这次……我会控制自己。”
说到最后,他声音带了苦笑,莫羡听得心中涩然,思绪缭乱,终是点头,“好。”
挂断电话,她目光微怔,并不确定自己这番答应下来的决定是否正确,更不知,她的答应见面里,到底有没有……存了私心。
见面的时间定在了傍晚时分,在北城中心城区一处巷子内的宅子里,地方是江廷东定的,他说现在不想被江家人知道所在,莫羡查了下,那一处地段基本都是民宅,随便一处都可以在远一些的位置换几栋房子的位置。
一天的时间里,她心神不宁几次走神,终于到了时间,她没开车,而是打车到了江廷东所说的地方。
那是一处小四合院,看起来有些年头,并且不像巷子里其他人家生活气息十足的样子,反而带着些颓败的气息,让她心里的阴郁越发的多了起来。
“小羡,你来了。”江廷东从天井里走出来,朝她伸手:“进来吧,进来说。”
门廊没有灯,街上的路灯也还没亮,莫羡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她嗯了一声,抬脚走进去。
院子里放一个红泥小灶,鼻端飘着药香,莫羡不觉问:“你生病了?”
江廷东脚步微顿,目光朝那红泥小灶看了一眼,“没有大碍。”他回身,“这个点,还没吃饭吧,正好我点了你喜欢的菜……”
他抬脚进屋,莫羡没有动作,直直看他。
江廷东终于妥协,笑了下:“好,我不说这些了,直接说正事。这样能进来了?”
他语气温温,看着她的眼神点点宠溺,莫羡一下避开眼,从前让她最有安全感的人,现在连如何的姿态面对都不知道。
他开了门,晕黄的灯光投射在门外,莫羡终于进去,饭菜的香味飘出,热腾腾一桌菜,每样都是她爱的。这段时间,习惯了餐桌上都是照着那人的口味来做,袅袅饭香里,她突然有些愣怔。
“还热着,就当陪我吃,嗯?”江廷东给她拉开了椅子。
顿了下,还是抬脚朝那边走过去。
江廷东眼里立马有了欢喜的神色。
莫羡却在他的神色里,有了浓深的歉疚。
一顿饭,她吃得极少,很快就吃完,江廷东几乎没怎么动筷子,他大部分的时间里,目光都胶着在莫羡脸上,大部分时候是浅浅的满足,极深处的痛楚被隐藏其中。
莫羡终于放下筷子。
“廷东……”
“嗯?”
“我们……谈正事吧。”她抬眼,眼神里只剩了理性的东西。
江廷东顿了下,“好。”
他起身,将莫羡带到另一边椅子上,给她倒了杯水,自己再另一边坐下,道:“小羡,你应该有跟医生聊过,对于阿姨的病来说,有几个刺激到她的点是不能说的。”
“嗯,说过。我妈……是从得知我爸死讯开始,受了刺激的,所以,跟我爸有关的事,我们在她面前都不敢提。”提到母亲,她心里即刻被另外一种的沉重代替。
江廷东看着她的目光带了心疼,只语气还是不变,点头道:“所以,这件事只能是对阿姨的事,对你们家的事,多少有了解的人才知道。岳刚调查过的跟赵氏有债务纠纷的,基本都可以排除,但做这种事的,又绝对不会是无关此事的人。”
他顿了下,目光锁着她,“小羡,这件事里,你是不是始终,忽略了一个方向。”
“岳刚调查出结果,于你,于阿姨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在这件事里,不会希望看到这个结果的,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会是……什么人?
“你是说,被调查出来的人……”
她听到自己暗哑的嗓音,似确定又似不确定,隐隐的,她开始知道江廷东要说的是什么,可心里还有个细小的声音在抵触。
江廷东看着她,“可以这么说。岳刚调查出的东西,会损害某些人的利益,而你这边,对方需要你屏蔽这些消息,至少,暂时需要屏蔽。小羡,这件事,你觉得谁在其中起了作用?”
要她屏蔽这些消息的人……
江廷东声音温温,却步步牵着她的思绪,将她带到了一个死角……
莫羡面色僵硬,“不……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害了赵叔的不是他?小羡,不过月余,你就这么信他了?”
江廷东的话,字字刺她软肋。
她瞳孔微缩,只觉脑中混沌一片。
江廷东半张脸隐在暗处,那条疤痕像横亘的蛇,他说,“小羡,就算不是他,也跟他脱不了干系。要是跟他无关,他又为什么插手。”
莫羡摇头,“可他说是因为危险……”
话戛然而止,江廷东目光刺得她心底生疼。
江廷东嘴角勾着的弧度刀子似的,“小羡,你在告诉我,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小羡,这话,你自己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