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耀低着头,跪在地上请罪:“微臣无能,这伙儿刺客训练有素且熟悉京城地形,微臣没能抓到。只不过……”
皇帝本要申斥,但听到最后有个意味深长的转折,不由得奇怪了起来:“只不过什么?”
“这个,微臣不敢说。”赵光耀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就不说”的样子,甚至还缩了缩身子,显出几分害怕的神色来。
皇帝疑心更重了。
见赵光耀依然还是畏畏缩缩的样子,当下皇帝皱起眉头喝道:“你放心大胆说便是,有朕为你做主,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是。”赵光耀脸上摆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壮烈神情,“昨夜晚间,臣手下的一名副指挥使在街上巡逻,与这伙刺客相遇后浴血奋战,却被他们给逃了。在其位司其政,身为五城兵马司的一员,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走,副指挥使就带人在后面追,结果就看见有两名刺客跳进了东宫……”
“什么?!”皇帝大吃一惊,“可曾派人进去搜查?”
“回陛下,副指挥使身份低微没法进去,只能请门上的人传话告知太子殿下,可谁知太子殿下却说根本没有什么刺客,派人把副指挥使给赶走了……”赵光耀的语气里,充满了想要报效国家却发现报国无门的沉痛和辛酸。
兵部孙尚书立刻出班跪倒:“陛下,臣以为,这件事,许是与太子殿下有关……虽然臣也只是猜测,但那刺客为何不逃去别处,而是去了东宫?不管是否真的有刺客潜入,正常人但凡得到消息,都会去查上一查,为何太子殿下却只用一句‘没有刺客’来敷衍?”
太子自然也有铁杆,本想站出来替太子分辨几句,但是想到如今三皇子性命垂危,几家大臣府邸又被烧了个干净,偏偏这些人还都是朝中重臣,事情太大,太子现在疑点最重,怎么也得太子自己亲自出面澄清才行,当下全都闭了嘴低头不语。
身为帝王,疑心向来都很重。此刻皇帝已经想到,东宫与皇宫挨得如此之近,如果那些刺客跑进了宫里会怎么样?如果这些刺客真的是太子手中的势力,若是太子想要逼宫,岂非是轻而易举?
越是这样想着,皇帝就越是觉得冷汗直冒。
偏偏这个时候,刑部尚书忽然出班跪倒:“启奏陛下,臣觉得,这些杀手或许跟最近京中频发的无头杀人案有关。”
皇帝心中更冷,当即下旨,派了禁军统领聂安前去东宫搜查。
聂安带着几队人马前去东宫,太子虽然心中不悦,但有圣旨在,也只得同意搜查。
只是太子心中淡定,认定了聂安这番搜查必定什么都找不到。
昨晚锦瑟背着浑身是血的何紫衣冲进了他的书房,太子本对何紫衣在气头上,想要将她撵出去,哪知道何紫衣却晕了过去。
太子到底对何紫衣还是有几分情谊,急忙抱着何紫衣去了寝室,亲自给何紫衣换衣服上药,又命人去炖了补品,才询问锦瑟究竟出了什么事。
锦瑟本就对何紫衣忠心耿耿,认为何紫衣为了太子受了极大的委屈,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什么尊卑,冷嘲热讽的把何紫衣为了给太子报仇早就决议要杀了三皇子,因为不想连累太子所以故意写下休书,这些日子一直在拼命训练,结果今晚行动中却身受重伤……
太子听完,当时就把对何紫衣的怒气和疑心抛到了九霄云外,亲自在床边守着何紫衣,给她喂水喂补品。看着何紫衣惨白的脸,太子心如刀绞,觉得自己实在对不起这么美好的女子。
——为了他,何紫衣能前去刺杀三皇子,更是不想连累他才故意与他生分,他还有什么怨言呢?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不得不承认,锦瑟作为何紫衣的第一心腹,确实是得到了她的真传,睁眼说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
不过这番话的的确确打动了太子,太子当时就决定,这次的事情有他顶着,绝对不能再让何紫衣受委屈。
故而副指挥使上门的时候,太子当时就把人骂了出去。
清晨时何紫衣终于清醒,看到太子陪在她的床边满眼血丝,一下子就扑过来将她抱住,她就知道这次自己赌对了,太子果然还是对她有情。
果不其然,就听太子既是关心,又是埋怨地说道:“你不声不响就去办了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是要把我担心死吗?”
何紫衣低下头捏着被子:“你不信我,我只能自己去证明了……”
“信!我当然信!”太子爱惜地抚上何紫衣的脸,“以后千万不要再瞒着我去干这种冒险的事情了。”
“嗯。”何紫衣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
两个人腻歪了一阵,用过早膳,太子刚想派人去请他熟悉的医生来给何紫衣瞧瞧伤,聂安就带着圣旨来了。
轻轻拍了拍何紫衣的手,太子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当下他派心腹把昨晚何紫衣与锦瑟换下的血衣烧了,又给房间里点了熏香掩盖血腥味儿和药味儿,让锦瑟装扮成普通的小厮,这才放心出去。
聂安果真什么都没有搜到——东宫太大,这搜查又不能真的没有规矩,所以速度格外慢,等他们人开始搜了,该烧的东西也已经烧干净了。
刺客是没搜到,只是却见到了失踪已久的太子妃,而且看样子跟太子之间感情相当不错。
聂安为人心细,发现何紫衣脸色苍白,房间里虽然点了浓重的熏香,却隐约有着一丝血腥之气,不由得心中起了疑心。
太子妃失踪是大事,现如今回来了,怎么连一丝风声都没露?而且看样子,太子妃似乎还受了伤?
按下心中的疑惑,聂安装模作样的在何紫衣房间里走了个过场,反正什么都没有搜出来。
本来这件事就该混过去了,偏偏又横生出枝节来。
因为是搜查刺客,所以搜查除了房间、地窖等,还要对东宫的下人挨个检查一番,生怕被刺客浑水摸鱼。
结果锦瑟在这里漏了马脚。
寻常搜查,那些下人们哪个不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有那胆子小的,被叫到名字都要哆嗦一下。
原本锦瑟现在扮作小厮,是伺候何紫衣的,有何紫衣跟太子给作证他,已经免去了搜查。
可这个锦瑟,面不改色站在那里也就罢了,可他的态度实在是奇怪,明显的对太子不是十分恭敬。
东宫里还有这样的下人,真是活见了鬼了。聂安这么想着,偷眼观察锦瑟,发现他的行为举止,都明显像是个练家子,而且是身手绝高的那种。
聂安心中疑惑,有心试探,故意走到锦瑟近前,假装套近乎,伸手去拍锦瑟的左肩膀,实则用上了千斤坠的功夫。
锦瑟到底城府不深,且他过去是个奴隶,受到过许多非人的对待,心态早已扭曲,跟着何紫衣之后戾气更重,见聂安对他出手,锦瑟想到的不是暂且忍了这一时,先把刺客的身份瞒住,而是怒火中烧,反手去扣聂安的脉门。
聂安冷笑,大喊一声:“来得好!”右手出手如电,在锦瑟想要袭击他的脖子时,抢先一步出手,一掌击在锦瑟的前心。
锦瑟被打飞出几米远,躺在地上大口吐血。
示意手下上前,先检查了锦瑟的伤势,发现他除了被聂安打出的内伤之外,身上还有明显的新鲜刀箭伤痕,怎么看怎么都是写了四个大字:我是刺客。
挥手让手下人把锦瑟绑了带走,聂安轻轻拍了拍手,冲着太子露出了诡异的笑意:“太子殿下,方才您和太子妃都作证这是你们身边伺候许久的小厮,昨晚也一直在身边伺候,绝对不会有问题。现在几乎已经证实他其实是昨晚的刺客……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您二位往金殿上请吧。”
说着,冲周围的军队一使眼色,明面上是请,实际上是押着太子和何紫衣前去金殿对峙。
“启禀陛下,臣已经抓住了一名刺客,现在已经将他带回来。只是……”
皇帝一看今天这都什么毛病,说话全都吞吞吐吐的,当下冷声道:“只是什么?”
“只是,在微臣搜查时,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曾经亲自作证说这名刺客是他们身边伺候了许久的小厮,绝无问题,昨晚也一直在东宫伺候,没有离开过。”
聂安没有继续往下说,其中的意义却是不言自明。
皇帝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的,心突突直跳。他不愿意相信太子跟那些刺客有勾结,可现实是昨晚太子不让搜查刺客,今天搜出刺客来了还偏偏是太子给做了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恐怕只有傻子才信。
“等等,聂卿,你方才说什么?太子和太子妃一起作证?太子妃找回来了?”
“回陛下,确实如此,只是臣搜查时注意到,太子妃面色苍白,行动不便,且房中有血腥味儿。微臣斗胆,只怕太子妃跟这件事也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