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地上之人的衣物已成了碎片式，和绽开的皮肉紧粘到了一块，曾上妆的脸上也全是伤，像个难看的调色板，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死人，比昨天沈七七看到他时要惨多了。
孙大夫上前翻开刺客的眼睛察看他的情况，小厮提着药箱在旁候着；沈七七没敢靠近，就站在较远的地方看着；李盛发现了她，走来拧眉严肃问：“沈书僮何以会来此处？”
沈七七说自己手很疼，想等孙大夫处理完手头事再替她检查下。
李盛倒也没怀疑她话的真伪，道：“既然沈书僮来了，我正好有事要问你，也免得再让人请你一趟了。”
李盛这话听上去还客气，但语气里没有半份温度，几乎就拿她当犯人看了。
沈七七暗叹了口气，主人这样，随从也这样。
沈七七懒得生气了，“李待卫有话就问吧，小的必定知无不言。”
李盛看得她一眼，将她带到了隔壁房间。
沈七七稍打量了下房间，除了些桌椅书笔，倒没有吓人的刑具，应是普通审讯用的。
李盛在桌前坐下，没说半句多话，直接问道：“沈书僮，昨日你让我帮看小世子，你去了何处，而后为何会出现在肃王附近，身上还带着刀，是否与刺客一伙的？”
沈七七那日南院花园、今日休息间的事都一一细说了遍，道：“我原本是想将听到的话告诉殿下，但又十分害怕六皇子，所以……”
听言，李盛未做评论，只是道：“你的意思是这一切皆是被六皇子强迫所为，你可有证据？”
又是证据。
沈七七好想吐槽，那天偷听是意外，今天六皇子是突然出现的，她连情况都没能弄清就拖走了，古代又没录音笔、监控之类的东西，她上哪找得到证据？
沈七七摇头，“没有。”
“但我与刺客不是一伙的。”沈七七冷静，“倘若真如六皇子所言，我想使苦肉计伤害肃王，我何不在肃王对付刺客时就直接下手？当时我离肃王那么近，他又没防备于我，我要下手他能避得了吗？”
李盛听得沈七七这番条理清晰的话，一时竟挑不出毛病。
不过事情不能单看表面。
李盛又问了些例如她近日行踪等问题，沈七七一一答过，之后李盛让她回下人所。
……
书房。
李盛细细向萧其琛汇报审讯进展：“殿下，刺客始终不肯道出从何得知他哥畏罪之杀之事，也不愿交待与戏班的关系。”
萧其琛波澜不惊地轻叩着桌面，未置一词。
李盛颇有些不解地道：“殿下，找人顶罪实为安抚胡国情绪为之，但此事所知之人甚少，张知府进行的几次审问都没出差错，何以人会突然死在牢中。更费解的是，人死的消息我们也封锁了起来，可刺客怎会知晓得如此迅速，还能顺利混进戏班？事情会不会跟张知府有关系？”
“殿下，张知府今日又来求见了；卑职已按您的意思告诉他：清者自清，你现在没时间见他。”
“嗯。”萧其琛问：“六皇子有何异常？”
李盛道：“六皇子今日听闻邻县雾松好看，带着几个下人去了。我们派的暗中跟着六皇子的人确认，六皇子近段时间并不曾与胡人接触过……只是，戏班确实是六皇子引进的王府，眼下这个时刻他又去邻县，这中间有没有其它问题？”
“派人继续盯着。”
“是。”
萧其琛想了下，又问：“沈书僮的问话结果如何。”
李盛回说：“殿下，沈书僮的说词没有问题，但卑职觉得有些奇怪。”
得到主人示意继续的指示，李盛道：“她的底细卑职曾调查过，她不过是个终日卧病的乡野女子，但她种种行为却并不像个什么都不懂的村民。而且当初使者被杀一事她搅进了，眼下有刺客一事她又搅进了，问题她还能撇清关系，这本身就是个不正常的地方。”
萧其琛仍旧漫不经心叩着桌面未语。
“殿下。”李盛又道：“要不要卑职再暗中查下沈书僮的底细，看她在此前有无和其它人接触过？”
半晌，没等来主人的回应，李盛道：“对不起，是卑职多嘴了，这一切许只是巧合。”
萧其琛黑眸微眯，给了李盛个指示。
……
又是一日，沈七七无精打彩地起床。
吃过早餐闲着没事，心里惦记着要看脸上的疤，王府的大夫不帮忙，她想去外边找人看，可她没钱，而且也出不了府，所以打算去缠一缠王总管，打听有没有赚外块的办法。
她算帐不是很快么，她可以帮着采买东西啊，如果能成，她不就可以出府了？说不定还能拿点回扣什么的。
越想心越痒，脚步也越快了。
到达时，王总管正严厉地训着个小厮，看着他气势汹汹的样子，沈七七识趣不撞枪口，只等他训完了人消了会气才规矩唤了声：“王总管。”
王总管抬起头，表情还留有余怒，“此时过来有何事？”
沈七七笑得真诚，“也没重要的事，只是小的受了伤殿下特许小的不用陪世子，心里又惦记着王总管的饶了小的五十大板之恩，今日特意过来看看王总管。”
拍马屁嘛，人人都喜欢的，这不，王总管严肃的脸上就缓和不少，还露了点少有的笑容，“沈书僮倒有心。”
沈七七笑容更真了，“应该的。其实小的早早就想来感谢王总管了，但苦于之前一直没空。”
沈七七说着还朝灰溜溜出去的下人方向看了眼，轻叹道：“王总管每日事情那么多，还有下人不守规矩真是太不懂事了，小的看着都替王总管心累呢。”
正奉承着，还没进入正题，一小厮走来在王总管耳边低语了几句，王总管点头示意知晓。
小厮走后，王总管看沈七七的表情变得稍复杂起来，他道：“既如此，沈书僮能替我分忧么？”
沈七七心里略微打鼓，嘴上却道：“能为总管效劳，小的万死不辞。”
“没那么严重，说来与你也有点关联。”
王总管道：“刑房里关着的那位刺客已两日未进食，但他暂未说清事情真相，故不能使他断气，你负责将食物送去并让他吃下。”
沈七七：“……”
“但小的……”
“厨房已将食物做好，沈书僮现在去取即可。”王总管打断沈七七想要婉拒的话，“早日审完刺客定罪，沈书僮受的伤也算没白受，此事殿下非常重视，沈书僮务必完成。”
沈七七：“……”
……
沈七七端着盆子，上边放着碗很稀的粥，一个冷馒头，还有几根黄掉的青菜；既要引诱个想死的犯人吃东西，为何不弄点大鱼大肉？这些东西，就是狗都不想吃好么。
还有，这种事情为毛要她做，王府里就没第二个闲人了吗？她不过说了几句客套话而已，王总管就真让她做事，还不给工资，黑心资本家！
沈七七腹诽了几句，冲刑屋前的待卫表明来意，待卫开门将她放了进去。
这里边沈七七是第三次来了，并不陌生，可隐约的血腥味还是让她的胃颇不舒服。
地上的男人也不知是死是活，躺着一点反应都没有，沈七七咳了一声，那人也不动弹。
沈七七只得放下托盘，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他的身体，依旧不动。
沈七七没法，壮着胆子去扒他的脸，结果一道寒冷的目光扫来，吓得沈七七往后一退。
男子脸上有伤不说，嘴中还被绑了根崩带，沈七七忍不住问一旁的待卫，“这是干嘛呢？”
“防止他趁我等不注意咬舌自尽。”
“……”沈七七对咬舌自尽这一说有些不解，那些被截断半个舌头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沈七七当然不会同待卫探讨这个问题，而是道：“可他这样怎么吃东西？”
“解开即可。”
待卫说罢解开刺客嘴中的布条，随后居然离开了刑房！
“……”
沈七七想，咬舌自尽可能不是一下会死，抢救及时就没事吧。
好在刺客也像前天那样大喊大叫，依旧躺着不动。
“饿了么，吃点东西。”沈七七没什么底气将食物端到了他面前。
“别看它清淡，主要你几天没吃东西，一下也不能吃太荤，对肠胃不好。”沈七七顾自解释。
如她所料，对方置若罔闻。
“……”
怎么办，王总管语气那么强硬，她没完成还怎样讨好他跟他谈条件？
“喂，你再这样下去会饿死的啊，你仇都没报，就想饿死么？”沈七七采用激将法。
这招倒有点成效，至少对方的眼睛动了下。
沈七七继续，“不管你现在怎样，总要活着才有希望，死了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我现在跟死了也无分别。”男人居然开口说话了！
不过声音干咧嘶哑，有种奄奄一息之感。
沈七七没敢刺激他，继续温和地道：“话不能这样说。你怎么知道以后会有何变故？人的生命多宝贵，真要死也是迫不得已的时候才死嘛，自己送死多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