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端菜上桌,肉为主菜为辅,几个馒头和一碗米饭。咄必把米饭换到我的面前,我感激地对他点点头,扒了一口到嘴里,险些感动的落下泪来。
他拿着馒头一点点的撕着放进嘴里,嚼得依旧斯文好看。世民吃饭也是这个意思,一看就都是从小没缺过吃的人。对于这种很上层的吃饭姿态,我从来就心向往之,于是偷眼瞧着他,手里也不由自主的放缓了吃饭的速度,饭菜小口小口送进嘴里。
正吃着,咄必忽然问道:“没胃口?刚才不是喊饿?”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很有胃口啊,怎么了?”
“那怎么吃得这么难以下咽?”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菜,似乎不太明白。
我怔了一下,然后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刚刚咽下的饭菜仿佛卡在了嗓子眼。他有点诧异地看了看我,马上便抓住了我脸上的尴尬的神色,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微微的眯起眼睛,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最后终于爆出一阵笑声,引得旁边桌的食客不住打量过来。我慌张地左右瞧了瞧,双手按在桌子上,蹬着眼睛低声吼道:“别笑了!”
他收敛了声音,但表情没变,依旧是乐不可支的样子。我恨恨地撕了一大块馒头蘸了菜汤扔进嘴里,气鼓鼓地嚼着,别开脸不去看他。
“没恶意。”他又乐了两声,“看你吃东西的样子,会觉得很香。”
“你就是说我吃的粗鲁呗。”我没好气地说道。
“谈不上。”他把手里的馒头放下,拿起手巾仔细地擦了擦手指,托着自己的下颌想了一会儿后才继续说:“食物落进你的肚子里,很对得起它们。”
“这算什么意思?”我瞟了一眼旁边的大白馒头,心说这玩意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他托着腮,懒洋洋的把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了手臂上撑着,另一只手在桌面上点点地敲打,有一搭无一搭地说:“我的母亲很重礼节,重仪态。她永远是那种好整以暇的状态,风吹不乱雨打不慌,稳稳的,极为体面和讲究。自然,她也要让我那样子。与她一起生活久了,仪态是有了,却总觉得自己吃的饭菜没有别人的香。”
咄必俊美的脸上毫不矫作的露出淡淡的惆怅,那样的惆怅搭配这样的话题,再想想他显贵的身份,直让我觉得一阵错乱。楞了一会儿,半是好笑半是出于报复,我也仰头大笑起来。旁边桌的食客起身拂袖而去。
饭吃的差不多时哲林和小茶才回来,说在旁边的窄街里寻了间有空房的客栈,他们看过房间交了定,还在那家吃了点东西才过来的。
“窄街就是有点偏,但是房间和吃食都还不错。”小茶一边说着一边唤小二把没吃完的馒头包了起来,便拉着我走了。
外面天已经是全黑了,越发显得灯火通明,格外的热闹。夜晚空气里的那点凉,似乎都被阻隔在外,灯火撩动起这座小镇暧昧的燥热。路过一个摊贩的时侯,我顺手抄起两把扇子,分了一把递给小茶,对那摊主说:“找后面那位公子拿钱。”说完呼扇着扇子继续走,沿路又拿了几样小玩意,才算把在悦来客栈积攒的那点气恼给散干净。
到了客栈,小茶惴惴不安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小姐,你对殿下真不客气。”
“有吗?”我侧头想了想,一挥手道:“有什么可客气的,这点小东西对他来说能算什么。”
“是不算什么,可那好歹是一国的王子。你就不怕再得罪一个朝廷了?”
我笑起来,发自肺腑的觉得特可笑。小茶无奈地看着我笑完,继续说:“中原呆不下去了跑到突厥,突厥再呆不下去你要去哪?”
“这不是要去高昌么。”我耸耸肩膀,“你别太心重了,不过就是从他那沾点小便宜。再说,不定哪天咄必就把咱们丢下了。”
“你真这么想?”她不赞同地看着我,掰着手指头道:“你看,殿下知道你住在哪里,又好巧不巧的把你救了,证明殿下在涿郡的时侯一直是注意着你的。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把你丢下。如果咱们要一直跟着他,总还是听话一些比较不吃亏。”
“嗯。”我挠了挠下巴,“说的也是。可我始终不明白,他在涿郡遇到我到底是意外呢,还是碰巧了。天下这么大,要说是碰巧的话,这缘分未免深得让人不敢相信了。”
“殿下是一国的王子,总会有些咱们想不到的手段的。又或者,就是缘分也说不定。”她顿了顿,换了种口气说:“话说又回来,小姐,不管殿下是怎么找到你的,总归眼下咱们还是得跟着他,对不对?我觉得还是别太由着性子了,咱们得罪不起的。”小茶说完这席话,便去里间给我准备洗澡水去了。
我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其实以目前我的状况,想多了确实没用,就算是知道他坑了我祖宗十八代,我现在也得跟着他。
可我又不甘心,不甘心糊里糊涂的用‘缘分’两个字把所有的疑问都盖住。他是怎么在涿郡找到我的?如果说大兴城甚至大兴宫里有突厥的眼线,我是不意外的,可关于我,除了公主之外,宫里的人该是认为我是死的透透的了才对,这眼线得通天到什么程度才能知道我混出了宫呢?连皇上都不知道的事。
难道是公主?我原是咄必的人,那时我狼狈出宫,以她对我的爱护,传信到突厥让咄必照拂也不是没可能的。又或者是他留在荥阳的眼线,将世民的行踪告诉了他,他顺藤摸瓜把我给寻着了?
我左思右想这两种可能,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暂时抛开过程不说,最重要的是:他找我做什么?
“小姐在想什么?眉头锁的这么紧。”小茶出声唤我。我的思路断了,刚刚脑中飞逝而过的闪念一下就不知道哪去了。我只好先撂下这件事,从小茶手里接过手巾,奔里间洗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