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韶川换了身新制的军装,整个人依旧是器宇轩昂。顾大老板歪打正着,成天拉着他往外吃大菜认识人,热情是热情,烦也是真烦,不过总算也干了件合他心意的事儿,伍韶川表面上是个大方的人,可真要计较起来,连一个铜板都要计较,他不想做衣服,除非别人自掏腰包三催四请地请他做,他才勉强愿意。
今天朱财主来了一封信,请走了伍韶川,又碰巧我没心情出门,伍韶川只好又带着他的三好副官和孝子贤孙(表面上的)翁玉阳出了门,说来也奇怪,这些天但凡有什么大的应酬,大的事情,他别的人或许可以不带,但翁玉阳总是要带的,还得是贴身的带,跟个大型姨太太似的,走哪哪都离不得,生怕他一个转身,翁玉阳就要造反,就要压不住了。
若不是知道伍韶川性取向很正常,一门心思都在我身上,而翁玉阳的脸和身板又实在不像个能做男宠的料,我当真以为他们两个会有点什么不可言说的基情。
还有翁玉阳这几天不开车的时候,总是会莫名的消失一两个小时,一两个小时看着不多,可积少成多,每天都固定地一个小时不多不少,谁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这件事我肯定伍韶川是不知道的,因为伍韶川只要在的时候,翁玉阳必定也在。
可伍韶川不在的时候……
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翁玉阳一个人做什么去了,原先看着还像是个老实人,可身上却有那么重的杀气,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哪里都不太对’的味道,他从以前到现在,在我眼里都是连伍韶川都比不上的货色,自然他做什么我都不会去管。
虾仁粥味道是不错,可惜就是虾子放多了,有些咸。我的双手不停歇,比乸苏用尾巴扇蚊子扇苍蝇还勤快,一直在给舌头扇着风,扇了起码有一刻钟,扇到后头,我只觉得手酸的要死,舌头倒是不疼了,改成了麻。
感觉舌头好些了,我就收了手,准备磨磨唧唧的再对着客厅的小镜子臭美一会儿,就上楼干躺着‘修炼’去。
我这儿正臭美着呢,崴了腿的狐狸进来了。
三楼的高度,摔个普通人大概是要残要废,但摔一只两千多年的道行,且是成了精的狐狸,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往外头扔的时候张着眼睛看见的,是被子和狐狸一起飞了出去,这不狐狸底下还垫着被子么,摔不死的。
乸苏没有断腿,只是在被子里太舒坦了,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了,他的腿也差点折了。
“你他奶奶的……”乸苏差点心肝脾肺给摔出来,正门有勤务兵他不敢进,好容易才撬了后门的门溜进了客厅,一路上摔得龇牙咧嘴的,但此刻还有心思骂街,可见伤势是一点都不重。
这就说明我扔的高度还不够高,还没有把他给摔成哑了嘴的狐狸。
“下次再敢半夜偷偷抢我的被子盖,我就把你整个扔进湖里,看能不能把你淹老实了”我用小指闲闲地卷了卷头发,闲闲地对着还在光火的乸苏说道:“欸,这里还剩了些虾仁粥,你要不要喝点儿?”
乸苏在没吃过苦头前,是个追求享乐主义的狐狸,睡的都是天津最漂亮的交际花,盖得都是十二层的天鹅绒被子,燕窝鲍鱼跟不要钱一样的吃。可如今,他一朝被打回原形,却只能窝在角落里裹着自己的狐狸毛御寒,连虾仁粥都是人家喝剩下的,真是想想就觉得憋屈。
他本还想酝酿一下什么脏话比较不脏,又能骂出来后让自己比较舒心,可乍一听我这话,乸苏下意识地就咽了咽口水,声未出,肚子倒先响了。
骂人是很痛快,可是填饱肚子和满足食欲也很要紧,乸苏思考了一秒,决定肚子的痛快比嘴巴上的痛快要紧,便一晃自己高傲的狐狸脑袋,真就一瘸一拐地挪了过来,一下跳上了椅子,用狐狸的身体,却跟个人一样地,开始喝粥了。
其实乸苏还算好的,起码还可以放下身心修养,还有美味鲜浓,但是盐放多了的虾仁粥可以喝。
这要是换做是他的妹妹乸珍,那可就没有这么好命了。
伍韶川今天没有带上小妖精,只身去了朱常德的府里,依旧是让翁玉阳留下停车,顺便让他干等着,就是为了晾着他。进了朱家,伍韶川也不用管家领,自己就认识路,大长腿一迈,两分钟就到了祠堂。
朱常德纵横商界那么多年,已经很少有什么人能把他给吓着了,信上虽然写了几近昏厥,可他是个做生意的人,生意人最喜欢干的就是夸大其词,朱常德写是写了自己要昏厥,可在前头也加上了‘几近’和‘差点’这类的字眼,和实际真的昏过去有很大差距。再说了,他这个年纪,也实在是昏不起,一昏就有中风的危险,中风了,那可就真是玩完了。
所以这人呐,无论碰上再大风大浪的事,还是得悠着点才行。
祠堂里依旧是肃穆的景象,外人和下人一概都不见了人影,里头唯有一个朱常德,一个伍韶川,再有一个,就是个看着面生,人也陌生的男人。
朱常德和伍韶川认识,和昨天刚认识的涂修文涂道长也认识,但无奈伍韶川和涂道长是完全不认识,朱常德看着左边,又看看右边,自己就像个老太爷似的,左边是一个标志小伙,右边也是半个标志小伙,他得忙着给小伙子们保媒拉纤,一起介绍介绍,那大家伙就都认识了。
“咳咳,这个……”朱常德先是看看伍韶川,又看看涂修文,感觉介绍一下又是一段废话,干脆就一笔带过,简略道:“这位是新来的伍参谋长,这位是……是……”朱常德有点词穷,因为昨天晚上才认识的这么一个主,还是个半摩登半邋遢的主,开口就是拿钱换狐狸,还拿出了大太太当初给的定金字条,让他空有满腹的官话都无处说起,连询问缘由都省了。
朱常德当时听了真是想把大太太给拎过来好好胖揍一顿,反正大太太这些年肉没少吃,脂肪也没有白长,脸长得比朱常德自己都要富贵,可见一顿揍也挨得。但如今家里的所有姨太太都溜了跑了,大太太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看见老三和管家都被他给活埋了,也不敢吱声,直接打了包袱就回了娘家,溜得比贼还快。
见朱常德搜刮肚子都搜不出个字眼,涂修文便很善解人意的自我介绍了一下,说话也是斯文的很,是真有墨水,不是刻意装出来的斯文:“鄙姓涂,名修文,师从正一教玄门天官涂老仙门下。”
伍韶川点点头,先伸出了手:“伍韶川,音召韶、川流的川。”
他这边伸了手,涂修文那边却没有接,不光没有接,人家压根连正眼都懒得给一个,完全当伍韶川是透明人,甚至连只苍蝇都不算。
涂修文摆出了莫名的架子,话都不用说,总之看着就很让人来气。于是伍韶川就势收回了手,也是一句话都不说了。
两位当事人甫一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尴尬倒是都不尴尬,反倒是朱常德夹在当中有点尴尬了,连圆场都不知道该从何处圆起。
最后,朱常德觉得这么尴尬下去不是个办法,他还有大把的事情等着要交代呢,于是朱常德做了个手势,示意两位贵客都坐下,大家干脆都别说话了,就让他来说话。
朱常德是商人,张嘴除了官话,就是忽悠,嘴皮子简直可以拉动一辆火车,就算他拿出一块砖头骗人说是天上摘下来的星星,只怕也会有买家愿意出高价来买。
忽悠人的时候是真忽悠,可说起正事的时候,也是正的不能在正,并且说话有方有圆,有规有度,能把牛马不及的事情都能串起来,还串的很有逻辑,让人完全无法反驳。
朱常德在昨晚就已经把思路给理清了,是以现在说起来也就十分顺溜。乸珍被涂修文捉走是大事,三姨太和管家偷情多年,也算是另一桩大事,可这两件事是有联系的,关于联系的深度和事情的起点,那应该就得从乸珍进朱家开始说起。
大太太和三姨太不清楚乸珍的底细,原先还以为只是个新进来的小妾,入不得眼,可后来,就慢慢的不太对了。
先是朱家一下子暴富,再是朱老太太暴毙,都是猛的一下子,让人措手不及。大太太没什么心眼儿,可三姨太有,她明面上是和乸珍争宠,再不时给乸珍使一些不入流的小绊子,实际暗地里三姨太的动作可大着呢。她先是半夜偷听,听见了乸珍同朱常德说的生财之法,在惊愕之余,又把这法子告诉了老管家,只可惜他们俩眉来眼去已久,彼此眼风飞的太张扬,早被乸珍识破,三姨太没什么更好的主意,便假意投靠大太太,偷偷制造闹鬼的假象,唆使大太太找人来收乸珍。
再然后,涂修文这位摩登道士,就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