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僵持间,便听得天外一声呼啸,一柄宽厚的大剑从天而降,剑上立着一个英气勃勃的女修,随之也跳下来。
御剑!白萱心头一跳,这秘境对修士的修为都有所压制,在秘境外能御剑的修士,在这里头并不一定能做到!
连徐凌云御剑也只能飞几丈远,这女修何等实力,竟然直接御剑飞上山!
厉害的人物,便让白萱不由的仔细打量。
那女修个头挺拔,用灰色混元巾简单束了一个髻在头顶,她并未穿一般女修的衣裙,而是套了件紫色袍子,脚蹬一双黑色皂靴,一束轧金格子连环镶扣而成的金腰带束在她腰间,上面还挂着一柄镶嵌着各色宝石的红色剑鞘。
山台上的散修见她皆如见到亲人一般围了过去,“问江真人,你回了啦!”
问江真人从剑上跳下后,便从怀中套出几株草药,道,“只找到几株烈阳草,拿去用吧。”
那圆嘟嘟的烈阳草被她握在掌心,看得白萱一阵肉疼。
毕竟药修出生,白萱只一眼,便晓得这烈阳草和赤蓼一般,药性属火,极烈极易发散,需得寒玉瓶存贮,便赶紧拿出几个寒玉瓶道,“快装在这里,可别叫药性发散了。”
问江真人呵呵一笑,便将手中的烈阳草全部给了白萱,行止间并不因为对白萱眼生而有一丝迟疑。
白萱暗叹这此人真乃女中英豪!
叶疏雨本来堵在小木屋门前,一副任凭诸散修如何威胁都不为所动的样子,此时却将腰间的梅花双刺旋在手中,眼睛里露出深深的忌惮。
那群女修则七嘴八舌纷纷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问江真人听闻后略一肯首,便转过身来,向白萱拱手道:“在下问江,幸会。”
她这般豪气,白萱也不敢失礼,忙收了寒玉瓶,拱手:“在下白萱,多礼了。”
问江真人只扫了一眼白萱破碎的袖管,抬首将那柄重剑往山台上一怼,便插进去一个口子,笔直的竖在山台上,她才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间薄纱外衫,递给白萱道:“这织银软甲你先暂且穿着。”
那织银软甲似是用素纱织就,但是上面有银线织进去许多网状经纬纹,整个软甲虽然轻薄半透,一触碰却会闪出银线暗藏的光泽,比普通的衣衫还多出一丝莹润灵气。
白萱不接。
未语笑三分,必然有所求。
问江真人只当白萱是担忧着织银软甲过于贵重,便笑道,“这绝不是法器宝衣,只是匠人用银线织纹时裹了护身符咒进去,没有什么多好的效果,只能帮人挡下普通修士的一击,便作废了,晚上凉,你先穿着吧。”
她这么一说,白萱才注意,暮日西沉,山顶的凉风也不再吹,山脚下的山岚缓缓升起,秘境中已是黄昏薄暮。
问江真人再三赠衣,到最后白萱不接仿佛便是拂了她的好意,只好接过来罩在衣衫外头。
裹着这织银软甲,仿佛是夏日裹着一只大棉袄,白萱怎么都有点别扭。
问江真人见白萱穿了织银软甲,这才肯说她的用意,“我也有一位同伴,在屋里养伤。”
她转过身,对着小木屋道,“你若是愿意进去,也要帮我看一看,他可还好。”说到同伴,问江真人的语气中,才有那么一丝柔软。
那一丝柔软转瞬即消,她随手撩起额前御剑时被吹拂下的细碎头发,又十分宽宏道:“不过刑罪真人状况未知,你真不愿意进去,我也理解。”
她侧过身,看向白萱,还眨了眨眼睛,英气中顿时多了一分狡黠。
白萱顿在原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稳住神。
说不倾倒是不可能的,她暗自埋汰自己,自己这种吃软不吃硬的性格,真是不怎么好。
问江真人,真的让她很难拒绝!
罢了罢了,既然人家都软了,白萱不由的也有些嘴软:“我并非不愿意进去。只是你看,我刚刚筑基,修为不稳,也不会使剑,屋里的修士但凡是个筑基,都能杀我。你们让我进去查看,我有命进去,也得有命出来告诉你们我看到了什么,才是吧?”
白萱这么一说,高台上其他散修都有些沉默。
说话间,又回来了一队女修,三个人,也带回几株烈阳草。
其他女修见天色已晚,早拾起高台附近散落的枯枝,三三两两点了几堆篝火,看那样子分工明确,配合有素,估计她们已经在这山上驻扎了不止一夜两夜。
叶疏雨对白萱一再强调屋中危险的事很不忿,她冷哼一声,道“我不想再重复一遍了,刑罪真人,他并未堕魔!”
“我说,叶师妹,你这话说的咱们耳朵都起茧子了。”问江真人有些头疼,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叶疏雨的性子这般固执不通呢。
旁边其他修士听叶疏雨这般,不由的开始隔着篝火窃窃私语,“既然未堕魔,你倒是别拦着啊。”
“不让进又不肯把刑罪真人弄出来,真难伺候。”
“她这么做,越是让人觉得屋里头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愧是三大派的人,就没见过比她们更霸道的。”
“三大派”这句话一出,一下招来几声不约而同的噤声之语:“嘘!”
几人嘘完,偷偷撇了一眼问江真人,见她神色无异,才松了口气。
白萱这下又不明白了,说三大派坏话,应该担心会发怒的人,不是叶疏雨吗?这群散修不约而同望了望问江真人,那有些惧意的眼光倒是让人诧异。
难道说问江真人和三大派也有勾戈?
白萱站在问江真人身侧,偷偷看了她一眼,夜色中更见她风姿矜贵,气度惊人,在这一群个个气质不同凡响的女修中,硬是压了一头!甚至比叶疏雨还要不凡!
这等人物,必然出身三大派吧?不知为什么,现在却是个散修。白萱暗自揣测,又感慨,就算是散修,问江真人也是散修中最不凡的那个!
从问江真人回来后,这群散修便隐隐以她为首,就连洪雪真人那个墙头草,也坚定的站在她身后,似乎这样便是最安全稳妥的做法。
问江真人许是不耐烦了,她把重剑从石台中一拔,扛在了肩上,隐隐有了威胁之意,“叶师妹,你到底让不让这位白萱小友进去查看?”
叶疏雨的脸又白了一白。她早前已经见识了问江真人的厉害,幸好提前在木屋里布了阵法,除了她谁都进不去的,还趁乱将问江真人的受伤“同伴”移到屋内,这才和问江真人勉强相互抗衡。
问江真人三天未见同伴,必然担心,而三天,说不定便是她忍耐的极限。
叶疏雨怕自己拒绝,惹恼了她,她直接把小木屋拆了,便勉强道,“我并未说不愿意,只是这位白萱小友似乎还没答应呢。”
篝火毕博作响,烈烈火光照在叶疏雨脸上,和问江真人挺拔的背上,那柄巨大的剑从她肩膀上投出一个长而大的影子在地上,高台上再无人说话,凝滞的氛围,让人几乎要气鸡皮疙瘩。
“我问的,”问江真人终于启口,“是你答不答应。”
叶疏雨咬了咬牙,暗叹自己和崆峒八字不合,缓缓从撤到一旁,露出小木屋简陋的木门。
见她终于让开了道,诸人这才松了口气。
叶疏雨却转过脸对白萱道,缓缓道,“我劝你不要现在进去,那魔心在晚上尤其厉害,如果你非要进去查看,最好是正午十分,那时候阳气最重,魔心最弱,是人的意志最坚强的时候。”
她说完,便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灵月拉到一堆篝火前坐了,呆呆的看着篝火,一副听之由之的样子,再不说话。
问江真人这才将剑收回剑鞘,也拉了白萱走到一堆篝火前坐了。
瞬间,一群散修便围了过来。
纵然是修士,一群女子聚在一起,也是叽叽喳喳,七嘴八舌。
洪雪真人挤坐在白萱一侧,窃笑道,“白萱,你明日可以进去啦。”
那表情说有多贱嗖嗖就有多贱嗖嗖,白萱看着不由的一阵无语。
她什么时候答应了!
罢了,白萱淡淡一笑,也不多言。
然而一群女修围在问江真人身边,你一句我一句,白萱只坐了一会儿,便被她们吵得头疼,只得道了一声失陪,站起身,走到一处无人的篝火面前坐了。
诸人都好奇的回头看她,唯有问江真人头也不抬,探手捡起一只枯枝,将噼里啪啦炸响的篝火慢慢拨散道,“估计一个人久了,不习惯一堆人,别去打扰她。”
问江真人一发话,本来蠢蠢欲动想去撩白萱说话的几人,才丢开那颗心作罢。
唯有洪雪真人对着白萱的纤瘦的背影撇了撇嘴,这么小的修士,估计还没有二十岁,估计不是“一个人久了”,而是不喜欢自己这群人罢了。
白萱默默坐在篝火前,抱着双腿,将脸埋在双腿膝盖间。
也不知徐凌云找到烈阳草了没,魔心晚上尤其厉害,也不知徐青云会不会痛苦……
听这群散修说,魔心对大部分女修都影响不大,估计狄师嬟不会有什么大碍,再熬一天,明天中午估计便能醒了……
还有紫金菩萨,她神魂受损,烛龙一口答应帮忙补魂,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从未听过有什么补魂之法,当是就连徐凌云脸上也闪过狐疑……
白萱突然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将他们当做了朋友。
或许是修罗庙吧,大家抵着彼此的肩背,互相信任的时候。
因为迁魔的存在,所以大家只能无条件的信任彼此,为了逃出去,搏命抵抗。
一丝无意识的笑意浮上了她的嘴角。
这该算是,战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