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云见自己的命星突然这般,竟依然毫无担忧,只是好奇道:“这命星难道就不会遇到什么阻拦和转折,直接就这么飞过去?”
鸿道仙尊瞥了自己这徒弟一眼。
别冥是个不信命之人。
我命由我不由天,大概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他向来不在意所谓的命格,若不是鸿道仙尊时时在他耳边念叨,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星象盘。
这种情况,自从一年前从星海洲回来后,竟然有了不小的改观。
鸿道仙尊发现,自己同他说这些卜算、命格之事,他竟然有了点兴趣,偶尔还会提出一二疑问,同自己交流。
“呵呵。”鸿道仙尊想到这里,深深一笑,道:“所以才奇怪,竟然有人直入死地,连折返或阻拦都不曾,如果光看这命星亦不知是你,我都以为这人一心求死呢。”
徐凌云只望着那颗往北方缓缓移动的红色星星,不曾开口,似是对鸿道仙尊的话不尽赞同。
鸿道仙尊自然知道自己徒弟的脾气,然而已经到这种时候,虽然命格难改,但他仍然忍不住捻了捻胡子,对着徐凌云指点一二。
“别冥,不是为师念叨,从那个忘忧真人来昆仑后,你的命星就一直在变,比之前二十多年变得都频繁,这一次,直接冲着死地而去,头也不回,你不觉得奇怪?”
“更何况,你不是不知,这星象盘能观整个青冥界之人的命相,但偏偏看不到忘忧真人的,这其中的因果,我想你自然有自己的猜测吧?”
在白萱初入昆仑时,鸿道仙尊便略略替她测算了命格,没想到,竟然找不到她的命星,所以才对白萱的来历起了疑心。
更何况,自从自己这徒儿从蛙祖秘境出来之后,便不像从前那般,对自己毫无隐瞒,所以鸿道仙尊也猜不透,他和白萱在秘境里发生了什么。
师徒二人一边一个,隔着肚皮,各怀心思,便沉默了好一会儿。
“师尊。”徐凌云从星盘之中移开了眼睛,他抬起头,望向鸿道仙尊:“你还记得当初收别冥为徒时的星盘异相吗?”
鸿道仙尊愕然。
这时候,他提那种事做什么。
“你说过,收我为徒,是因为星象盘中显示,此事对昆仑极好。”徐凌云的嘴角不知怎么,好似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但是你从来没说过,对昆仑好,就意味着对我好。”
这下,鸿道仙尊,才真正愣在原地。
别冥……他,何至于这么想!
“师尊,你曾说过,修仙越往后,越看悟性,所以你在元婴之后寸步难行,一腔热血全付诸于昆仑。”徐凌云突然道这一番话,让鸿道仙尊忍不住高高抬眉。
“所以,我不知以后如何,唯一能答应您的,”徐凌云说着,突然将称呼都换成了一声尊称,“便是以后无论如何,别冥都不会对昆仑不利。”
他这话,像极了一句道别之前飘渺又无意义的许诺,至此,鸿道仙尊才察觉出这一年来自己有意无意忽略掉的某些东西。
徐凌云,他遇到了棘手的事!
那事,不但棘手,或许自己这个仙尊师父,加上整个昆仑,都不一定能解决,否则,他断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是什么?”鸿道仙尊一下子端起了徐凌云的胳膊,望向了自己这个徒弟的眼睛,“那件事,是什么?”
徐凌云向来是个天纵奇才的人物。
刚刚被鸿道仙尊带进昆仑那会儿,他背着沉雪,在所有人的不屑的目光中,以试炼台为家,整整在试炼台中渡过十多个寒暑,直至他筑基之后,将试炼台中每一个剑修全部击败!
若是如今疾风真人在侧,问他一句,保管他能将徐凌云当年在试炼台的事跟你说上三天三夜不带重复的。
也就在那一年,崆峒小西天会上,他以沉雪对天下豪杰,无论崆峒紫日剑紫云展将那一招“紫气东来”使的如何出神入化,还是九华仙宗叶疏雨一柄软剑如何动如灵蛇,全部败于沉雪剑下。
从头至尾,沉雪剑的一招一式,皆是朴实无华,剑招的来源,大多是那个霍州徐家不堪入眼的徐家剑法,但是在徐凌云手里,却如同天下至锐的剑招,任你金身不坏,也能戳个窟窿。
外人所夸的,徐凌云的剑意如山河草木,精细磅礴,也只是他剑意之中的一部分罢了。
更别说他突破中寰前辈的成就,成为三十岁结丹的第一人,师尊还是昆仑最说得上话的仙尊之一!
——这样一个徒弟,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才算棘手?
徐凌云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轻轻的将鸿道仙尊的手拂了下去,转身踏上出了这间石室的阶梯。
阶梯之上,便是昆仑台。
出乎预料的是,正在出口等他的,竟然是神凤尊上。
“别冥,你都知道些什么?”她身后依然是华丽的衣摆,抄着胳膊,整个人看上去尊贵又傲慢。
徐凌云淡淡了看了一眼神凤尊上,笑道:“自然是该知道的。”
呵。
神凤尊上的嘴角,在傲慢之下浮出一丝冷笑,带着无尽的嘲讽道:“可别怪我没有警告你,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目的,就算是修士是神龙是器灵,全都不会例外。他们,只会让你知道,他们想要你知道的东西,至于怎么利用你……”
“神凤尊上。”不等祂说完,徐凌云突然出言打断。
神凤尊上不由的一愣,这是徐凌云第一次这么不耐烦,也是他第一次打断自己的话!
“你,不也是只会让我知道,你想要我知道的东西吗?”他淡淡道,嘴角眼中都没什么情绪,但听在神凤尊上的耳中,确是无比的嘲讽,“又何必说别人。”
东方,劫云依然笼罩在阴阳谷上。
一丝清风,在昆仑台上吹过,将徐凌云的袍角轻轻拂动,他说完这话,不等对面回答,便微一颔首,大步离开。
“别冥!”
神凤尊上突然一声怒喝。
“那个忘忧真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药?”
徐凌云身形一顿,微微侧身,回首看向神凤尊上,露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纵然知道有许多女修对自己有异样心思,也不曾想到,这种怨妇之言,有一天会从神凤尊上口中说出来!
祂,可是守护昆仑近万年的神凤尊上啊!
数千年里,在所有昆仑弟子中,祂都代表这一种近似于天道的、不可撼动的存在!虽然最近烛九阴的出现,让祂的威严打了那么一丝折扣!
徐凌云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突然缓缓转过身来,将一双蕴藏星光的眸子,沉沉的打量在神凤尊上的脸上。
神凤尊上自然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但话已说出来,祂也懒得再解释什么,更何况,这么多年了,祂在青冥界,已经是不可摧毁的存在,所以倒也不怕什么。
“神凤尊上,”徐凌云看着祂,潜了星子的眸光,缓缓抖出一道波痕,“你认识那人。”
几乎是一瞬间,徐凌云就察觉出,神凤尊上喊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他没自恋到认为是个母的就会对自己藏了心思。
能让神凤尊上这等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存在,能产生那种情绪的,怎么可能是自己?
一定是她认识很久的一个人!
神凤尊上,祂只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呵。
神凤尊上终于恢复了她的高冷和威严,也懒得再说什么,淡淡一哼,转身便离去。
这一场交锋,仿佛一阵微风一般,飞速掠过,似是无踪无迹。
而立在石室入口的鸿道仙尊,和着脸上僵硬的表情,几乎凝成了一尊石像。
——他、他都听到了什么!
**
阴阳谷。
那团劫云包裹成的巨大球状,迟迟没有动静,等了将近一天的修士们,都有些焦灼。
器灵和君煜依然站在白萱身后,一左一右。
他俩连一眼都未曾朝天上望去过,让白萱很是好奇。
“怎么,这种劫云,在三千界很常见么?”她看了半日,没看出劫云里有什么倪端,不由随口问道。
器灵朝君煜看了一眼,他似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摇着扇子,道:“倒不常见,但也偶尔有见到过,也不算稀奇。”
——偶尔有见,不算稀奇?
“那就是说,有特殊情况了?”白萱说着话,突然感受到劫云内有变,那团紫电光球似乎突然开始了缓缓膨胀,有一种要从天碾下的趋势,她便缓缓的往月台上一坐。
器灵终于抬头,看了一眼那圆圆的劫云,道:“算是特殊情况吧,人修和契约灵兽一起渡劫,便是这么个情况。”
白萱猛然回首,看向了君煜。
她有点不敢相信。
“你也在渡劫?”
君煜点了点头,“蛙祖秘境里一直在帮我散去修为,所以我倒不曾渡劫,这一次,估计便要是将没渡的劫,一并渡过。”
白萱失神了那么一瞬。
君煜没渡的劫,难道不止一个?一并渡了?这可是天劫!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修士,能让人一打几都不会落下风!
“你要渡的是什么劫?”白萱问向君煜,这种时候,她不能对此一无所知。
君煜仰起头,望着远山上的修士聚在一起,乌压压的一片。
“龙族所需要渡的劫,金丹劫、元婴劫、凝神劫。”他说着,突然笑道:“这群修士再不走,估计很快就没有机会在走了。”
对于君煜,除了白萱,青冥界其他族类,皆是蝼蚁,他突然想到,若是那群蝼蚁伤的太重,估计白萱会对自己有所迁怒,便还是淡淡的提醒了一句。
换做以往,君煜话说完,白萱就要跳将起来。骂上一句,这么严重的事,你不早说!
然而,白萱已经对君煜没什么多余的感情,她听闻君煜这么一提示,二话不说,屏息扬声,从丹田而起,以一声最最浑厚有力的声音,向四周道:“此次渡劫者,非忘忧一人,还有龙族的化神劫,烦请山上诸人远离,越远越好。”
她这么一说,宛如一声晴天霹雳。
——化神劫?
——神龙尊上要渡化神劫,难道祂要飞升了?
然而诸人很快对白萱的话起了反应,化神劫,那是什么样级别的雷劫!他们站在这山头,简直就是在送命啊!
人群宛如海水退潮,瞬间便顺着群山退出了白萱的视线。
——化神劫?
周围的几位道尊,眼睛里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即随纷纷给仙尊们飞去鹤信!
这可是化神劫啊!
除了千年前的天衍神尊,还未曾听说过有谁在众目睽睽之下,渡过化神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