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昨日被淘汰下来的星杭真人，倒是慢慢的爬上了观礼台。
昆仑所有的道尊她都熟，所以不需要白萱的援手，便有人将星杭真人拉进了观礼台。
白萱望了一眼星杭真人，见她一屁股怼在齐云仙尊的座位上，闷闷的坐着也不说话，估计还没从昨天的打击中缓过来。
她拍了拍君煜的肩膀，便跳了个台阶，坐上了鸿道仙尊的位置，和星杭真人并肩。
白萱并没有直接出言安慰，而是随口道：“今日的比试，你看好哪个。”
星杭真人这才抬起头，望向了底下的试炼台。
“我也不知道。”她想了想，方才道：“极乐真人和铜炉真人，都是愈战愈勇，悟性极高的人，若叫人辨别他俩谁能赢，太过不现实了。”
白萱也是这么想。
能走到最后一关，都是强者中的强者，实力必然相差不远，一切都要看现场的发挥。
而且据白萱所知，昨夜铜炉真人又突破了，从筑基中期进入了筑基后期，这两，他和狄师嬟在修为上就更没有什么差距！
“且看着吧。”白萱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昨夜她又去毒龙栈探查了一番，也没休息，便有些累。
就在这时候，星杭真人才慢慢的将注意力从她的难过的情绪中向外转移，她见白萱脸有倦色，便道：“你怎么了？”
“昨夜去了毒龙栈一趟，可惜什么也没查出来。”白萱打了个哈欠，想着这次小西天会之后，自己得睡上一觉才行，虽然修士可以长久的不睡觉，但是身体某处，终归需要一个暂停休息做做梦的空缺。
她这么大咧咧的一说，让周围的道尊们全部看了过来，其中不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
星杭真人不动神色的朝那几位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道尊笑了笑，方才推了推白萱，“喂，别仗着有君煜就为所欲为，这里可是崆峒！”
白萱又打了个呵欠，眼睛里都泛出点泪花，“我提前和问江道尊打招呼了，找到线索第一时间通知崆峒，放心。”
她这么说，星杭真人才略略放心，但旋即想到齐云仙尊这一去，连个讯息也没给自己留，便有些担忧道：“也不知道齐云师叔什么时候回来。”
白萱瞥了一眼她的神色，突然坐起，一把搂过她的肩膀，笑道：“我们家小星星有心事，可以跟我说啊。”
星杭真人抬起胳膊便肘了白萱一下，翻了个白眼。
“哼，我还当只有人家一个，没想到到处都有你相好的。”她说着，白萱便听到一声似乎是“人渣”的嘟囔，顿时笑岔了气。
笑完之后，发现星杭真人真的黑了脸，便又赶忙举手投降，“我的错，我的错！”
然而星杭真人已经生了气，直到午时试炼台再次开启，她都噘着嘴，没再理白萱。
试炼台开启后，徐凌云才从铜炉真人身边离去，飞上了观礼台。
白萱忙坐下去，问他：“师尊，铜炉那小子怎么样，今天对战狄师嬟有几分把握？”
“五分。”徐凌云道。
——哦。
果然如自己所料，这是一场针尖对麦芒的比拼，各有一半的胜率，所以说——两个人都是没有把握。
宽阔的试炼台中，狄师嬟和铜炉真人已经一跃而入，各自占据一方。
狄师嬟手中的红色双剑，不知是沾了血还是怎么，艳烈极了，让人看过去之后便挪不开眼睛。
而铜炉真人一把锈铜，凝聚了齐云仙尊最多的心血，通体纹着锈迹斑斑的铜绿，亦是诡异的让人眼神都勾过去三分。
“极乐。”狄师嬟剑花一挽，抱拳拱手。
铜炉真人亦是剑尖向下，拱手道：“铜炉。”
台上的问江真人，还没说那一句开始，所以试炼台里的两个人都还没出手。
狄师嬟不是个沉默的人，乘着这空档，她便是一声“呵呵”开场。
“没想到最后的对手竟然是你，”狄师嬟笑眯眯的，仿佛一个风情万种的姐姐，正随意和一个愣头青弟弟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喂，我记得之前咱俩交手三次，我胜二负一，这么算来，我胜率很大哦。”
她说着，朝铜炉真人眨了眨眼睛，水汪汪的桃花眼，眼尾微微翘起，如同含着春意一般，让人心神一荡。
然而铜炉真人仿佛是一根木头一般，笑也不笑，提着他的剑，沉声：“过去的，只是过去，今天，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而半空中的问江道尊，终于抬手举起了小锤子，朝高高的领奖台上，挂在开天玥一侧的一个大钟敲了一锤。
咚！
洪钟之声，传出非常之远。
试炼，开始！
狄师嬟和铜炉真人几乎在一瞬，同时提剑，剑气炽然大涨，抬手便向对方刺去，仿佛看不到对方剑上的锋利的剑气！
“哇！”
附近所有的修士，一见开场就这么血腥，同时发出一声惊叹！
而坐在台上观礼的道尊们，除了白萱，当然都希望自家的弟子赢。——除了九华仙宗的人早早被淘汰出局。
羡鸳真人止步第十二，比当年的叶疏雨还不如，垂头丧气的回了九华仙宗，此刻正被一个道尊提上了观礼台，和一群道尊们坐在一起，浑身僵硬的看着底下的两个天之骄子。
叶疏雨的道号也是疏雨，占了一个巧，所以底下弟子叫她疏雨师姐时，她都默认是在叫自己的俗家名姓。
羡鸳真人就这样低声的唤了一声，“疏雨师姐”正要问她看好哪个能赢时，就听叶疏雨一声“闭嘴，好好看着。”吓得赶紧闭了嘴，将自己的目光逼着投进了试炼台。
然而事实上，试炼台里炽涨的剑气，噗嗤噗嗤的交汇之声，她尚能听到外，狄师嬟和铜炉真人的身形，她已经看不清楚了。
更别说，从中得出什么感悟来。
倒是叶疏雨，正紧张的盯着试炼台里的两个人，一心希望铜炉真人能胜出。
至于原因，很简单，她不希望其他女修在小西天会上获得什么殊荣，这样，后人提及小西天会时，她还能有一席之地。
当年紫云展赢了，自己就被压了一头，从此失去好多风头，这下，这个又老出身又差的狄师嬟若是赢了，那岂不是会占尽风光，后人提及小西天会里的女修，便肯定只有她了！
叶疏雨不想湮灭在一个不尴不尬的地位里，声名渐无。
她确实不够天才，当年灵月在九华仙宗横空出世的时候，自己就能感受到那种若有若无的压力，而今这一辈弟子不如当年的自己，好歹能让她缓一缓。
然而，除却九华仙宗，外面的女修，她却管不着了。
她本来以为，只要那个飞花仙和星杭真人被淘汰出局，这次小西天会里，就没有女修再能出头，没想到，横空出了一个极乐真人！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这极乐真人乃是当年她在秘境里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一个老态龙钟的散修！叶疏雨哪想到，不过一两年，这女修竟然悟性突飞猛进，不但皮囊重回青春，就连实力也如芝麻攀升节节高涨！
“狄师嬟。”叶疏雨在心里默默的念着她的名字，忍不住有点烦躁。
羡鸳真人那一声，正好撞到她的枪口上，所以才让她一顿呵斥。
叶疏雨可不管羡鸳真人如何自怨自艾，她看着试炼台许久，突然又抬起头，望向西边的天空。
今日天晴，万里无云，西边的天碧蓝碧蓝的。
道尊们坐的高，高到能看到地平线的尽头，但叶疏雨一个魔修也没看到。
说来古怪，叶疏雨从秘境回到九华仙宗之后，便接到了灵月的来信。
那封鹤信模样十分普通，夹杂在一堆鹤信里，让叶疏雨查不到来处。
——鹤信里自然是灵月最近的打算和行踪。
叶疏雨不知道灵月为什么会给自己寄来这么一封信，还写了那样一些内容，她看到信中内容的第一眼，下意识的便将那封信放在莲花烛台上烧了。
若是宗门发现灵月竟然如此写信给自己，一定以为自己是个里通魔修的叛徒！
她开始安慰自己，许是灵月记错了，又或许灵月战胜了心魔，直到灵月寄来了第二封鹤信。
叶疏雨记得很清楚，那封鹤信里，灵月说自己带着刑罪，已经到了外域，还找到了一些为中寰正道所不容的秘密，打算利用一下。
从此，每隔那么一段时间，灵月便会寄信过来，她似乎是笃定了叶疏雨不敢外传，宛如写游历手札一般，肆无忌惮的将魔修的许多事，全部写给叶疏雨知晓。
就在叶疏雨随着无垢仙尊到达崆峒之后，那封宛如诅咒的鹤信，依然没放过她，缓缓的飞入了灵雾罇内，就落在她的那间屋中。
而信中内容，则是魔修要暗杀三大派中一些人的内幕。
叶疏雨几乎要崩溃了。
因为她一开始就选择了隐瞒，所以到了这时候，她更没有胆量，将那封鹤信，拿给无垢仙尊看，和仙尊们讲清楚来龙去脉。
她，又选择了隐瞒。
叶疏雨不知道魔修会在什么时候动手，问江道尊会不会早有准备，但是今天来观礼台，她看到问江道尊加强了巡逻，心里才好过一点。
但是她依然担心那些魔修，或许是担心的太过沉重，沉重到压的她喘不过来气，望着眼前的试炼台中那两道交锋的剑气，一个诡异且不正派的念头，突然涌上了叶疏雨的心头。
——魔修要是出手暗杀，把这个极乐真人杀掉就好了。
杀掉极乐真人，那获胜者，肯定是昆仑的那个铜炉真人！
而极乐真人，就好像当年的紫云展一样，成为第二。
她幸灾乐祸的设想着，说不定极乐真人也会一蹶不振，被宗门逼着改练外域传过来的佛家功法，从此道心有损，在修为上，再不能更上一层楼！
而现实，总不如叶疏雨的意。
日上中天，渐而西沉，狄师嬟将所悟所得的所有剑招全部使出，铜炉真人已将这一路以来所感悟的道心以施展以剑法，两个人毋宁说在比剑，不如说在论道！
谁的道更厉害，谁的道更接近天道？
狄师嬟不知，铜炉真人亦不知。
但两个人，都感受到了对方所悟的道。
那是截然相反的两种道。
一个绚烂至极，向死而生！
一个静美至极，向生而死！
而最终，死意，败在了生意之下！
——极乐真人，胜！
这一场论道之战，许多年后，化为鬼族，长居幽冥的阎王铜炉，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极乐，极乐，乐极生悲，悲极生乐。
那种带着蓬勃喜悦的生之意，那种生生不息，对一切温暖事物的热爱，让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怀念，品味，如同藏在身体某处的糖，甜甜的，在心苦的时候，拿出来舔上一口，便会又有继续向前的勇气。
那是他一辈子，生生世世都无法感悟出的极乐道。
也是，自己这一辈子，前头太苦了，为了弥补那种苦，他挣扎着，宁愿化为鬼族，也要将生命最初的温暖带回人世。
成功的代价，他付出了，但是终究阴阳相隔，天人永别。
温暖的姐姐，重回人世，重生为人，他自己却要成为镇守青冥界十方阎罗殿的一员鬼族。
没有解脱。
永生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