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色濛濛。
虽说暮色尚未散去,山岚雾霭依然朦胧,但整个苍山派的弟子,却大多数已经出现在剑谷中,开始了一天的修炼。
苍山派乃是崆峒之东八百里的一个小门派,以门派所在的苍龙山为名,外人皆称其为苍山派。
自打前天,昆仑来信,邀请两位苍山派弟子前去昆仑参加试炼,全派的弟子、长老、就连掌教真人,都顾不得平日的种种琐事,每日准点出现在剑谷中,同门派诸人切磋交流。
昆仑对于他们这些小门派意味着什么,
齐霞真人,正是苍山派为数不多的一位筑基真人,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袍子,虽然平日素来沉默寡言,不爱出现在人前,此时也顾不得不喜交际,也来到了剑谷之中。
一个个巨大的石台,便能容纳一对弟子互相切磋,齐霞真人此时也站在一个石台之上,而站在他对面的,正是苍山派的掌教弋阳真人。
“齐霞老弟,难得见你来剑谷啊!”弋阳真人年事已高,不比齐霞真人年纪轻轻就已筑基,心中自然有点忌惮,但他素来喜欢以掌教身份自持,从不轻易败风度,只呵呵一笑:“这次昆仑试炼只给了咱们苍山派两个名额,想要拿到一个,不会容易哦。”
齐霞真人知道这名额他是非拿不可的,他嘴皮子不利索,不欲和弋阳真人打机锋,便扬了扬手中的剑,直接道:“还请弋阳真人赐教罢。”
弋阳真人也不多啰嗦,难得有机会和齐霞真人切磋,他也不愿意浪费这好机会,当先剑波一抖,剑气炽然溢出,当胸刺出!
剑谷里旁的弟子,见两位真人出手,自然纷纷停下手中之剑,往真人们缠斗的剑招中看去!
除了一个坐在极其边缘的一个石台上的一个黑衣童子。
那黑衣童子正在石台中央打坐,横在他身前的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铜剑,没人上来同他切磋,他便一直闭目养神,就连弋阳真人和齐霞真人出手交锋,他也不曾看过去一眼。
晨风微拂,剑谷周边山上的几株槐树不知为何竟然在开花,白色风槐花被那风一吹,便纷纷扬扬从山上落下,因为众人的注意力全在弋阳真人和齐霞真人的那个石台上,便没人注意到,半山的槐花,竟然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全落向了那黑衣童子所坐的石台下面。
黑衣童子,突然睁眼!
石台上,已经站了另一个人。
那人披着个带帽兜的斗篷,亦是一身黑色,他见黑衣童子睁开了眼,便冲他一笑,道:“那边有高手过招,你怎么不去看看?”
他说着便眯起了一双小眼睛,将站了起来的黑衣童子通身打量一番,道:“对了,你的道号就是铜炉,对吧。啧啧,真是个怪名。”
铜炉剑童,自然如董世杰预想的一般,是个怪胎。
事实上,他们这一路,遇到的执念深重之人,大半都是怪胎,少言寡语,情绪莫测,心门紧闭,除了自己的目标之外,对其他事一分精力也不会花。
铜炉剑童,自然也是如此,他捡起自己的锈铜剑,往董世杰面前一指,道:“既然上了我的石台,那就是要同我过招了。”说完,便是一剑刺来,如幽魂一般,眨眼递至董世杰脖子间。
“哇呀!”董世杰自然是开启了逃命模式,他话还没说完,自然不打算跳下石台,便叫那铜炉剑童一路追着,追到铜炉剑童的灵力几乎消耗殆尽!
终于,董世杰跑赢了那柄锈铜剑!
铜炉看不清董世杰诡异莫测的步法,所以一直不曾追上,但他一句也不啰嗦,当即坐下来,开始打坐恢复灵力。
董世杰自然乘此空档,一屁股坐在这小子的身前,开始低声唠叨起来。
“铜炉小家伙,你是不是有个姐姐叫婉若,叫一个凡人山庄里的庄主夺了清白,之后一起之下自戕而死?”果然,董世杰说到这里,铜炉剑童顿时睁开了眼睛,怒目而视。
“哎哎哎,你别生气,别提剑,等我把话说完,也不迟”董世杰见他提剑,忙压低声音劝道:“我知道你还不死心,虽然修仙讲究个斩断尘缘,但你根本斩不断你姐姐死去那件事,对吧?”
说到这里,铜炉剑童,终于发现了董世杰的不对。
望着董世杰黑漆漆的矛盾,和他虽然是坐姿却半浮在石台上的斗篷,铜炉剑童心里一惊,暗道此人不对,不,或许不是人,而是什么山精野怪所化的东西!
他握着那柄锈铜剑,手心里已经透出了汗。
此人为什么对自己的出身和心结这般清楚?自己从不曾认识过这种存在,他便光天化日找上门来,一定是有欲求!
“你要干什么?”铜炉剑童这才沉下一颗自闭的心,真正说起话来。
董世杰眨了眨眼睛。
“帮你。”
三天之后。
依然是晨雾濛濛,
铜炉依然坐在那方石台上,但是他的修为正如浪潮一般,汹涌澎湃的往上涨,已经涨到一个其他练气剑童看不清的地步!
待其他苍山派弟子发现时,他已经完成了筑基!
“或许,这一次,可以叫铜炉真人了!”董世杰的身形,悄然出现在石台下,幽幽的冒出了一句。
他语带幽怨,又披着个黑斗篷,旁人的目光戳到他身上时,全部都是一顿,这个人,怎么像个幽灵似的,是咱们苍山派的弟子吗?看着不像,估计是杂役。
他们看不出董世杰身上的修为,便将他当做一个普通的杂役,将目光移开,复又回到铜炉真人身上。
围在石台下的苍山派弟子,纷纷低声议论,语气中不乏奉承。
“哎呀,我就说铜炉他虽天赋不好,可是一颗心却比任何人都坚决,早晚有一天能成功筑基!”
“也是哦,你看铜炉他之前的脾气,多么像齐霞真人,和齐霞真人一样年纪轻轻就成功筑基,这不是一定的嘛!”
对此,铜炉真人全部当做没有听见一般,继续他的打坐修炼。
石台下的董世杰却是冷哼一声。
董世杰在苍山派滞留了小半个月,之前苍山派其他弟子,对这个孤僻的剑童是什么态度,他可全部看在眼里,什么“看好铜炉”,“他道心坚决”之语,此前从不曾出现在铜炉身上。
对于铜炉那古怪的行为举止,众人从来都是鄙夷加不屑。
“呵呵,装什么孤高啊,还不是个练气剑童!”
“铜炉?他就是没有齐霞真人的命,还有齐霞真人的病!”
……
踩高捧低,阴奉阳违,世人从来如此。
董世杰虽然也算见惯,但仍然忍不住一声冷哼,而后也不复说什么,但是对苍山派其他人的感观,却是降到了最低。
苍山派本身只有三个筑基真人,比之于附近其他门派,已经算的上实力不菲了,这下,铜炉真人也筑基成功,苍山派也算是又增上一分实力,掌教弋阳真人得了这消息,自然紧赶着过来祝贺。
“铜炉老弟,弋阳代表苍山派弟子,恭喜你筑基有成!”弋阳真人朗声道,说完,便岑的一声拔出了未曾收回的剑,向铜炉真人道:“既然已经筑基,要不咱们比划一下?”
筑基真人对战的自然是筑基真人。
弋阳真人本来需要在三个筑基真人之中争夺名额,这个当口,竟又多出一个人,他自然是不高兴的,虽然明面不好说什么,但他掌门的风度,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这两天,和齐霞真人比划,十攀九输,已经让他很是焦灼,这下竟然有人横空悟道,筑基成功,看上去还未到三十岁,这让他怎么能不着急!
所以,他一马当先,也顾不得气度了,直接向铜炉真人发出了挑战。
而铜炉真人,自然十分乐意。
对于任何挑战,他都愿意应下,更何况,筑基之后,他的对手便不再是底下那群只有练气的童子,苍山派内其他三个真人,必然是他挑战的目标,不想未等他主动挑战,这弋阳真人竟然白白送上门来!
铜炉真人并指举起,轻轻划过他的锈铜剑,破天荒露出了一个笑意。
“请!”
话尾音节尚未落下,锈铜剑已然出手!
**
祁梦山,忘忧洞府。
棋室内,千里江山图铺开,白萱正坐在棋台前,单手撑着下巴,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她身旁,星杭真人正席地而坐,一只手摸着一个金箔搭的小屋的屋脊,小半个身体都倚在棋台上,端在棋台上的手,正拿着一打写满战报的纸,津津有味的看着。
还时不时做出些点评。
“哎呀,这个铜炉真人还真有一手!刚刚对上一叶真人的秋叶剑,竟然不落下风,还强行打了个平手!”
自从昆仑的试炼开始之后,从昆仑附近千里的门派,但凡排的上号的、排不上号也要强行排的,全部携家带口的来到了昆仑,不能参加,也要参观,将整个昆仑的选拔烘抬到一个热闹到无法描述的程度。
然而这只是前期的选拔,星杭真人也懒得去试炼谷去看,但她也不愿错过精彩之处,便顶了昆仑书,日日瞧着,一个拔尖的修士也不愿错过。
——怎么?
白萱听她连续几天,都在关注这个铜炉真人,便随口接了一句。
“难道一叶真人很厉害,和他打成平手算得上很好?”
星杭真人将那卷昆仑书往棋台上一撂,叹道:“白萱,你是不了解其中的情况,所以才会这么说!”
她说着,便将这个铜炉真人的来历解释了一番。
这铜炉真人乃是一个名为苍山派的小门派的弟子,就在昆仑开启试炼广结天下英豪时,他刚刚筑基成功!博得了苍山派最后一个名额,才得以来到昆仑。
一般像这种的情况,都会被称作吊车尾。
昆仑试炼中,第一轮刷下的,往往就是这种人。
没想到,铜炉真人虽然实力不咋地,但却一直未被刷下来,渐渐的,便有好事者注意到了他。
连续注意了几场,他们才发现,这铜炉真人虽然修为不咋地,在比试中的悟性却是极高,一般人和他对剑,他虽然开头会落下风,但比着比着,铜炉真人竟好像在比试中将对方的剑意学了去,不但能防守自如,最后还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虽然对于大部分剑修、体修来说,都能在战斗中提升,但铜炉真人的提升速度,也太快了一点,快到他的战斗技巧提升到强悍无比,竟然能逐步的弥补他实力的不足!
“所以,”星杭真人说到这里,长吁了一口气,感慨道:“当年徐凌云也是这个样子,现在整个昆仑都在传,铜炉真人是‘小别冥’呢。真不知说什么好!”
白萱听了她这话,不由的一笑。
“我怎么听说,被称为小别冥的,可不止铜炉真人一个。”
星杭真人侧目:“不是你师父厉害嘛,咱们昆仑现在夸那些参赛的弟子,要么小别冥,要么问岚第二呢!”
说到问岚真人,白萱才真正的愉悦一笑。
如她所料,此次试炼,问岚真人实力超群,前面十多轮比试,他竟然未尝败北一场,现在整个比试榜上,位列第一。
——第二的,自然是星杭真人。
见白萱笑的跟朵花儿一样,星杭真人哼唧着:“哼,等问岚遇到我之后,他们就知道改口了!”
——改成星杭第二!
星杭真人不服气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