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同往常一般，他在一旁披着折子，而我则坐在他的身旁，看着他面前一叠叠的折子渐渐变矮。偶尔上前去同他闹腾一会，却又心疼他批的太晚，伤了眼睛。
“我依稀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便是着的这身衣服，我求你救我，没想到你便真的救了。”我坐在他的身旁，伏在桌案上一边打着瞌睡，一边看着他的影子。
“那是因为，本君认识你。”他想哄孩子一般，同我说着。
我扬起脸，任凭烛光打在我的脸上：“嗯，我知道。你似乎是第一个看穿我的身份，第一次便惹了景鸿公主，后来很多次，都是你暗中出手相救。白泽，你知道吗，你第一次抱我的时候，我便对你有些动心了。不过你是帝君，我不敢接近你。”
他终于合上手中最后一份奏折，抬手拢了拢烛光，轻声道：“为什么？”
“因为帝君，很威武，很严肃，你还比我的父亲大上好几万岁，按理来说，你便是我的伯伯。”
他问着我，我答着他，他取下一件外披给我披上。“本君若不是帝君的话，会不会早些年遇见你。”
这句凭空雷鸣的话真切的惊着了我，我看着他：“应该或许吧，不过你是天上的神仙，我是地仙，若是没有瑶池仙宴，我们是没办法遇见的，不能遇见，自然就不能相恋。”
“嗯。”他沉声应着，笔墨在白净的宣纸上写上我的名字，我好奇的凑了过去，问道：“为什么写我的名字。”
“因为，本君要将这个名字刻在心中，免得自己忘了。”
“不会忘记的，你若是忘记了，我便每日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你的书案上，这样即便是你不想看见，也没有办法。”我眉头轻扬，拽着他的手不肯撒手“你若是嫌我烦了，我便带着自己的孩子回凡间，让你一辈子也找不到我。”
“不会烦的，你走多远，本君都能找到你。”他拥着我起身，“本君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这漆黑的夜空，并未有星辰月光的照亮，只有浅浅的风声混着淡淡的香味。“要看什么？”
“看天灯。”他挥袖之际，那漆黑的夜空中蓦然多了几盏明亮，安放在宫殿外花圃中的荷花灯皆闪耀着迷人的光芒，几盏天灯缓缓从宫墙外的束缚中一点点升向天空，那彩色的天灯上，用着墨笔写上的大字让我过目不忘。
“那上面的名字，是你写上去的么？”我拽着他的袖子，轻声问道。
他握着我的手，道：“当然，你若是喜欢，本君的功夫，也不算白费。”
“以前只有在人间才能看见这些东西，漫天飞舞的时候，好是漂亮。我从来都没有奢求过你给我多少，可是你每次都能给我不一样的惊喜。”我看着那飘扬过漆黑的天灯，鼻头一酸，悻悻道：“白泽，你到底要让我怎样才好。”
“小桐，本君不能给你什么，本君只想，让你开心。”他拧了拧我的鼻头，眼神中的柔情似水：“上穷碧落下黄泉，本君不会让你离开本君。”
我靠近他的怀抱，玥玥萤火挂在天际，美不胜收。“我真的想，就这样下去，一直下去，我们三个，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楼阁上的铜铃传来阵阵清脆的声音，他温情的在我额上落上一吻“小桐，不要怪我。”
就如司命大人说的那样，这是天命，没有人敢反抗，若是想要逆天改命，也只有付出生命的代价。
“白泽，你会不会有一日，讨厌我整天腻着你？”我坐在冰凉瓦肆上，靠在他的身上看天灯。
“不会。”他揽着我，轻轻道。
那一夜的冷风吹过我的衣袂，却没有一丝寒冷，隐约之中，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之前，百花宴上一夜芳华刹那……
翌日一早儿，玉诔便慌慌张张的在门外通报，言天帝大人到了。
我迷茫了好一会儿，才掀开帘幔，瞧见他在我身边尚睡的沉重，又不忍心去打搅他，于是便披上了衣服打开门，看着玉诔匆容模样道：“天帝到哪儿了？”
“这会子，应该是快到宫门前了。”
我掐指算了算是时辰，道：“你先去伺候着，我去叫白泽起来。”
玉诔极为胆怯的回了句是，随后便一溜烟的没了影子。
我关上门，拾起衣架上的袍子，靠在他的床前，小心的用手摩挲着他的脸颊。他闭着眼睛突然启唇道：“怎么不叫醒本君？”
“怕你太累了。”我耸了耸鼻子，“天帝来了，已经让玉诔去前面伺候着了，你要不要起来？”
他睁开好看的浅紫色眸子，清澈如许：“本君大约已经猜到天帝亲自登门所为何事了。”
一时间听他的话，我有些好奇，“何事？”
“小桐，你可记得，三天之后，是什么日子。”他起身，从我的手中接过衣袍，而未等我欣赏他是怎样穿衣的空，他便一个扬袖，衣服竟然完好的穿在他的身上。
我尴尬的转过头，算了算三日之后是什么日子：“三日，也就是农历的二十一。”
按着时辰来算，并未是什么大日子，天界所谓的大日子约莫都会在很久很久之前告知三界四海八荒，这几日也没听到什么风声。
于是我摇了摇头，“什么日子。”
他眸光中有些失落，拉住我的手，掀开帘幔。“三日之后，应该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你忘记了么。”
大婚，这两个字如晴空霹雳一般将我浑浊的脑袋给一瞬间劈澄清了。
“我……竟然忘记了。”或许是睡的久了，这件重要的事，竟然给忘记了。可是又突然后悔到那段时日拼死拼活的找阿爹取消婚约，“那……是不是……”我猛然间觉醒。他狭长的眸子中总算有了一丝窃喜。“本君会请天帝另寻一个日子，只是，绾桐，你愿意等吗？”
我忙是点头，婚配的事向来是急不得的，若是没有我当初的苦苦哀求阿爹阿娘，或许，如今九天之上正热热闹闹的办喜事呢。
况且那些时日本就急了些，一个月，扶南司命根本没有闲暇去做别的事。如此想来，还是等一等为好。
他并未带我一同去见天帝，我守在园子中一边看着古书，一边等待着他回来。
“这文案可是司命大人指名儿要的东西，你竟然一杯茶将它毁了，你便等着受天刑吧！”
我素来不爱来这后院子，没想到，这一来，便撞见了这回事，看那被训斥的仙人有些面熟，仔细想了想，才察觉是那一日打翻香炉的仙人。
偌大的无善宫，里面大大小小的仙官数不胜数，更别提名号了。无非是官大的压住官小的一头。
此时我的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梨花亭子中看风景，于是远处那仙官，似乎没有看见我的身影。
“大人，这文案原不是下官的该做的，下官回来之后，便见茶倒在文案之上，弄花了字迹。还望大人明察。”那人青衫有礼道。
“刚刚小桃说她亲眼看见你将茶水泼在司命大人的文案上，这件事，你还是同司命大人说去吧。”那仙官面带怒色，狠狠的推开他，一脸氤氲的走开。
那仙人好像有些失落，俯身拾起地上的文案，如墨的眉头紧紧的拧着。
“又是你。”我从亭子中离开，轻声道，他看见我不那样吃惊，只抖了抖手中的文案：“是你，上一次帮了我，我还没有感谢你的恩情。”
“举手之劳罢了。”我看着他面带为难的样子，从他的手中抽过那染湿的字迹：“的确是已经毁了，即便是现在将宣纸晒干，这字迹也是废了。”
“人间的时候，官场上的勾心斗角，我都看的一清二楚，原以为做了神仙，便可以逍遥自在，没想到，这仙界竟然同人间一样，黑暗，官官相护。”
他的一番话发自肺腑，恐怕是因为多日以来的委屈，才积攒成郁郁寡欢。
“神界的仙人，大多是由凡人修炼而来。你，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我将那一叠笔墨放在桌子上，看着那空荡荡的大殿：“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他默认的将我带进大殿中，这大殿看起来不如前殿那样金碧辉煌，他斟茶一杯推给了我。“你是哪个宫的神仙，每次看你都是这样轻松。”他抬眸看着我的衣装：“姑娘应该是那个宫的女官，或则侍奉在前殿的仙女吧。”
我低头迷茫的看着自己的衣裙，这才反应过来。“嗯，算是吧。”
尽管在这偌大的无善宫中，我并没有一官一职，“看这大殿，应该是属于扶南司命的管辖吧，你是，给他记录文墨的仙官？”
“正是。”他自顾自的抿了一口茶：“当日承蒙恩人解救，才有幸来到司命大人的宫中做仙官。本以为会比之前好上一些，谁知道，这殿中的仙官们一个个都是黑心鬼，不但私自拿了殿中的不少宝贝，还偷懒将宫中大大小小的事务推给了我，自个儿去人间逍遥。”
“偷拿殿中的宝贝？”这种说法很是荒唐，我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好笑。“想不到，你们九重天的神仙，还背着大人干这种事？若是扶南司命知晓了，纵然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他砍了。”
“司命大人一直在前殿，怎有心思来管理这些，这几座后殿中的人，有几个真正的清正廉洁，这样多的仙官，司命大人即便想查也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