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阁楼前,沉月公主拖着慵懒的身子倚在亭中。
“公主此次受难,霍将军可是隔三差五来看望公主。皇上已经下令,下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届时公主便可以风光出嫁了。”
“可若是如此,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师父了。”手中残花稀碎落下来。
女官脸色一僵,尴尬道:“白大人如今是有妻室的人……公主何必偏偏要对白大人用情。”
公主额前的青丝被风掀起:“谈不来究竟对师父有什么感情,虽说,太像男女思恋之情。可是每每靠近师父,我便有一种感觉,一种压抑的感觉。”
“那,公主如今对白大人呢?”
虽然早前没有听说过白大人已经娶妻,甚至连她自己也以为,神仙不是不能私相授受么?可是当她看见自己的师娘时,那眼中的风轻云淡,举止中透着一股贵气。直觉告诉她,师娘一定是个高贵的神仙。
“如今,我愈发只是感觉当初那种念想很是荒唐,师父乃是神仙,纵然我心中真的有些什么,也不能胡思乱想。”
女官莞尔一笑:“看来公主是想清楚了,那霍将军倒也是个俊俏郎君,为人正直,至少不会给公主受气。”
公主淡淡点头:“不说这些了,我身子好了,多亏了师父。想去朝阳阁看看。”
女官微微弯身,扶起公主羸弱的身子。“这几天阳光倒也不冷,公主还是穿的厚一些。”
沉月轻轻点头,一瞥眼,蓦然瞧见了一个身着浅黄色衣衫的女子。
“那个女子,是父王新纳进宫中的嫔妃么?”只有妃子,身后才会跟随丫鬟,只是从沐春阁门前路过,不过看那女子一双漆黑深不可测的眸子,隐约有些熟悉。
女官探头瞧了一瞧:“回公主,这位,好像是白大人的侄女。前几日才进宫,一直被安排在朝阳阁偏殿中住着。”
“白大人的侄女?”公主不禁有些疑惑:“师父的侄女,都这样大了。”
“公主若是想见见这位白小姐,等会说不准去了朝阳阁便见到了。”
沉月沉下心一想,脑中回忆着她的那双眼睛,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只好点头道“好。”
我从不知道,帝君大人会雕刻这些小玩意。从那刻起,我便真切的认识到,帝君大人的确无所不能。
彼时窗外的嫩芽意图穿进窗子,我拿起扇子将它挡了回去,它有些委屈的退回几步,在窗外昂头看着我。
“区区一个小玩意,本来是想逗你开心。你竟然将它拿盒子装了起来。”
我将盒子护在怀中,挑眉道:“那是,你送给我的东西,我都带着呢。你看,碧华梳那种宝贝,整日被我当作簪子戴在头上,那是因为它不会丢。可这个就不一样了,它没有灵性,只是一块木头。若是丢了,也寻不回来。”
“那本君下次就给你雕一个灵玉的。”
“还是算了吧,独一无二,岂不是很好。”我瞧着菱花镜中那束高大的身影,身着绛紫色暗纹袍子,袖口依次用金线绣着滚滚龙纹,腰带上简单的用金丝线勾出云纹的形状。绕金的黑色发冠简单束在墨色如绸的长发上,垂手而立。
“嗯。”他站在我的身侧,低眸道:“待回到九天,本君,就去东岳,找你父王提亲。”
“提亲……”做什么的那半话生生卡在嗓门眼中,我愣了神。“怎么,这样着急?”
他垂手搭在我的肩上,温和道:“本君,等不了那样久。”
我羞窘的低下头,看着镜前那枚珠花:“不久啊,若是请命天帝赐婚,来来回回,也就百年之久。”
“百年?”他语气沉重的厉害,眉心拧紧。
我一时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两手捂住嘴,心虚的看着镜中的他。
身旁的人拉着我的手让我起身,看似严肃道了一句我更为咋舌的话。
“百年,我们的孩子都会满山跑了。”
我的脸如火烧一般血热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浅笑“怕什么,本君答应过,要对你好。你,不愿意做本君的君后么?”
我抬起头,复又低下去,抓着自己的袖子有些羞涩。“那,恐怕要看你的表现了。”言毕,极快的抽回自己的手,转身朝另一侧看去。
他美如冠玉的容颜上温和无比,从我身后环住我的腰,淡淡的龙延香弥漫。“好,若是,你觉得什么时候,本君的表现让你满意了,你再告诉本君,本君便去东岳提亲。”
我痴痴的点头“这还差不多。”转过身躲进他的怀中,心跳极快问道:“我们,才认识不过这些天,你,真的打算娶我么?”
“小桐,有时候,两人相见的第一眼,便注定要有一场姻缘。”
是啊,若是没有当日瑶池宴上的第一眼,就没有后来的帝君大人,他依旧是不问世事的无善宫白泽帝君,而我,则会返回东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君。
“白大人,公主殿下求见。”
殿外的奴婢低头进门来,我从他的怀中探出头,道:“有人来找你了,那我……”
“你是为夫的夫人,自然不用避开。”
本是想说,要不要回避一下,只是因为,我不忍心看见别的女子对他眉来眼去的样子,我害怕自己会醋。
只是他握着我的手格外温暖,让我不舍离去。还好默默点头:“嗯”
大病之后的沉月,似乎想清楚了许多,此次过来,竟然拘泥了许多。按理说,这份拘泥是本就应该的规矩。
“父皇已经赐了婚,下月初五。师父到时候,一定携师娘,去看望沉月。”
后来的这个师娘,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师父。我拢着一杯茶,嗅着茶中的银杏味,一阵欢喜。
这茶,一定是司命带来的。每每司命来见帝君,都会带些好吃的好喝的。顺手捏了一块点心放在口中,细细咀嚼。
二人的谈话如过耳微风一般,说实话,我将九分心思,都放在了糕点的身上。
直到那一瞬间的寂静……
“白小姐,沉月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忘记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不过沉月感觉,和她很熟悉。”
此刻,沉月的脸上是惆怅的,帝君的脸上是凝重的。而我怯怯的将糕点放进嘴中,生怕扰了这一瞬间的寂静。
她自然是与景鸿公主见过的,何止见过。上辈子,她便是被景鸿公主狠心重伤而亡。
“应该是你记错了,景鸿从未与公主相见。她随本君一直久居仙山,不曾踏进凡尘。”
“原来如此。”沉月公主思索片刻,道:“那便是沉月记错了。”
身旁侍奉的女官低头在她耳边提醒了一句。她连忙抬起头,起身道:“沉月忘记了,赵娘娘那里准备了午饭,邀沉月过去。沉月,就不打搅师父师娘了。”
待二人身影渐渐远去的时候,我方撂下盘中最后一块糕点,含糊问道:“她同景鸿?”
“她前世,是景鸿的贴身侍女。”帝君淡然道。
我假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瞧见景鸿公主会那样熟悉。”
转身继续准备对那糕点下手,却在半途中被人拦了下来:“小桐,本君寻她,是因为青扇。”
我顿了顿,看着他。他神色黯了黯,恐怕是怕我生气,所以才皱着眉头。
可这件事,司命早已告知了我,如此说来,应该算不上个打击。我反手握住他的手,笑道:“大人你知道吗,我阿娘昨天给我写信了,她还让我和你相处谨慎一些。你看你如今品阶那样高,我阿娘都忌惮你,不过看在她以后要成为你丈母娘的份上,你可不许吓唬她。”
他眉心紧了紧:“你,不生气?”
我低头靠在他的胸怀上,低声道:“你都告诉我了,我还有什么生气的。愿得你一心,得到了,有什么生气的。应该高兴才好。”
他握着我的肩,从怀中捞出来,一潭幽紫色的光芒恍若春风。“本君,定不负你。”
这一生,我不要你的誓言,不要你的一切。只想,要你陪着,哪怕,只有那样一刻。
阿娘说的对,情是一种毒。可帝君,是我的解药,他在我在,他走,我死。便是这样简单,明明知道这一切不能回头,可我经不住这样的诱惑。
冰凉的地板上躺着凌乱破碎的玉珠,她眼泪如冰,坠在长裙上,留下污浊的痕迹。
“公主。”玲珑心痛的抬手拂掉她眼角泪水。“公主,不要这样下去了。”
“玲珑,我不忍心啊。”从青扇,到绾桐,似乎她从未赢过,尽管青扇已经死了。“为什么,我以为,我得到了他,可是绾桐,偏偏要出现。”
玲珑怀中拢着颤抖的公主,她的声音抖的很厉害。冰凉的玉指握住她的手背:“玲珑,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公主,你没错。”玲珑安慰着景鸿,心口绞痛:“公主从来都没有错,错的是帝君大人,他明明知道公主你……可他偏偏是帝君,偏偏是公主的叔父。”
“是啊,我们之间,本就是个错。如今我这番模样,恐怕,他更加的嫌弃我了吧。”
空洞的声音,似乎没有魂魄一般,冷冰冰的:“我怕,玲珑,我怕,你说,他会不会嫌弃,会不会觉得我很脏?”
“不会的。”玲珑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涌出来:“不会的公主,你永远都是最干净的。”
玲珑一直都晓得,自己的主子,景鸿公主并不是什么恶毒之人,可是她被爱蒙蔽了眼睛,是帝君大人,害她一步步走向尽头。她本该是那个高傲美丽的景鸿公主……
当年蛟龙一族遭魔族屠杀,是公主,救了她一命。
她奄奄一息的时候,是那个小姑娘,用自己的修为,给她疗伤,带她去九重天,不允任何人欺负她。
“和我走,本公主,保你一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