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君放下了别人,你难道不开心么?”
他话中凉了些,我愣了愣,回味着刚刚那句本是无心的话,他为何会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情。
“本君去唤玉诔进来伺候你。”
风吹去黑云,那月光的微光透过窗子洒在他的紫色背影上,流袖垂地。
“大人。”我撇开身上的锦被,光着脚丫跳下了床,伸手扯住他的长袖:“大人行色匆忙,还不是担心景鸿公主么?”
我缩了缩脑袋,看着他未动身的影子,手一点点的从他如丝长袖滑下:“绾桐虽然不是什么大度的神仙,可也知道事分轻重,景鸿她有些激动……”袖子的一头从我的手心坠落,我转过身,有些失望,为什么说了这样多,他就是不肯回头,或许……他本就是无意的,我何必要认真呢。“大人还是快些去看景鸿吧,绾桐醒醒酒方可离开帝君大人的房间。”
若不是因为真君那厮还半醉半醒的躺在我房间中,我委实不愿意搅了他的好事。只是这话过后,身后人有些动静,后来,便是腰间一暖……
我心惊胆跳的感受着脖颈处的气息,他合着好看的眸子,微微颤动的睫毛挡在眼前,鼻息间携着龙延香的味道。就这般,靠在我的肩头,双臂环着我的腰。本君的心都些抖,身子也不自觉的凉了起来。三万年以来,这好像是第一次被人安安静静的抱着。
“你……”我斟酌道:“你,不走?”
“嗯。”他的声音很沉,又很好听,像风吹过片片紫藤花……“明明在意,为什么好要让本君离开?”低沉中裹着星星沙哑,又像是暖阳迷离。
“我……没有。”
“没有?”他复又问了一句,浑厚的气息吐在我的侧脸上。
我口是心非的样子也瞒不了他,只好掰开他放在我腰上的手,转身面对着他。他变了动作,两只手放在我的肩上,低眸看着我,薄唇轻启:“席间让你喝酒,你却不敢喝,难道你觉得,本君保护不了你?还是,你不敢相信本君。”
敢与不敢,皆是因为他是帝君,而我,却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女仙。
“我,敢相信帝君吗?”我抬头看着他,他狭长的眸子凝视着我:“为什么不敢?只是因为,本君是因为帝君?”
我点头:“帝君还有景鸿。”
“你以为,本君对自己的侄女有情?”他挑眉问道。
我道:“但是她对你有情。”
“那又如何,你就是在怕这个?”他揽住我的腰,我脸上一阵燥热,别开他灼热的目光:“帝君,请自重。”
怎会不怕,景鸿以死相逼的时候,我清楚的瞧见帝君的眼中飘过惊慌,若是不在意,又怎会这样慌张呢?
“自重?”他浑厚的声音飘进耳廓,“嗯?”
那话中听不出太多的情感,但我晓得,他对这句话极其不满意。可是随后片刻,我没有再说话,他反而放开了我的腰,清净的龙延香味在我鼻前变淡。
“你要走?”
明明不想让他走,可为什么还要气他?我情不自禁的向前一步,他顿住身,双手置于身后“本君,去看看景鸿。”
我惊诧的停住脚步,他究竟是在同我置气,还是真的想去看她?脑中一阵浑浊,我的眼前,竟蒙上一层细细的水雾。慌乱的转过身去,跳上了床,敷上被子。忍住颤抖道:“帝君若是走了,记得给绾桐把门带上。”
那一阵的静谧,让我以为,他真的走了。
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不就一个男人嘛,我堂堂东岳女君难道会愁嫁不出去么?可为什么心中会失落,会颤抖。那筹集的水雾凝成露珠,掉落下来。
他,究竟对我,是喜欢还是爱?可夜间的时候,我咬过他,他分明就是没挣扎,分明就是痛却不敢挣扎。
他说,怕我接受不了他。可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薄凉,明明晓得我刚才的那番话是故意气他的,他反而真切的走了。
屋子中的烛火本就昏暗,此时又是摇曳的厉害,晃的眼睛疼。我提起被子,埋住自己的头,自己同自己赌气,憋气憋的脸红,可就是不愿意将头露出来。
良久之后,双眼的泪珠渐渐滴落下来,就如下了春雨一般,我抬起衣袖,抹了一把眼泪。
“躲在被子中哭鼻子,你想让本君怎么办?”
雨后春笋渐渐露出了嫩芽,我蜷缩在被子中不敢出声,而被子的另一头却被人提了起来,原本的暖意反而变得阵阵清凉。
我坐起身子,呆滞的看着他敛眉深思的容颜。“你,不是走了么?”
他揽袖坐下,提着被子裹在我身上,凝重道:“没有。”
“嗯。”我怯怯的低下头,等待他的质问。
可是他却格外的稳重,听不出一丝不悦,反而探手摸了摸我的手,“别将自己冻着了,凡间不抵九重天。”
“嗯。”
手上的温暖离去,床那侧坐的人起了身,理了理宽袖,抬脚欲行。
“别走。”
紫衣帝君低眸扫了一眼我的手,抬手拂掉我扯着他袖子的那只手,复而又握在掌心中。“本君去给你取一些解酒汤。”
“要那做什么?”
“解酒。”他干净的道。
“你坐下来。”我握着他的手,沉声道。
紫衣帝君挑眉不解,可依旧是按着我的话坐了下来。
“闭上眼睛。”我低声的道。
这好似命令的一句话,他却听在耳中,合上紫眸,嘴角上扬:“绾桐,你想说什么,本君在听。”
“阿娘说,如果有什么不敢说出来的话,就闭上眼睛。可是我对你……我对你的话,我闭上眼睛也不敢说出来,但是只要你闭上眼睛,如果听了这些话,生了气,睁开眼的时候,我可能就会离开,走的很远。”
“所以,你是怕本君生气?”
我乖巧的点了点头,怕他自己不闭严实,想了想,又抬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见他没有任何感觉后,才敢缓缓开口。
“绾桐……我,我真的喜欢你。”狠下心,才将这句话从齿缝中挤了出来:“可是,我晓得你未必会喜欢我。也许,你真的是因为我的这样脸,或许你是害怕我伤了心,所以才不告诉我,你一点儿也不喜欢我的事实。其实绾桐都明白,绾桐,其实一开始以为,他们口中的爱,正是如当日我对长鸣的那般……”抿了抿唇,嘴角有些干,我继续道:“其实一开始的时候,长鸣为了我差些丧命在麒麟族,他说,他会保护我一辈子。所以,我一直将他当作自己的挚友,不过,他现在是景鸿的驸马,我自然也不会再去招惹他。”
闭目的男子好看的睫毛微微颤动,沉重道:“你喜欢他?”
“不。”我慌忙摇头,拿着手又在他的面前晃了晃,确定良久之后,才道:“可自从遇上帝君之后,我才晓得,喜欢不是那种感觉。帝君抱我的感觉,和别人不一样。打开始的时候,你在九重天上遇见我时,竟然叫我‘小扇’。那时候我没有想太多,后来才知道,他是你最爱的人。”
“你这些,又是听何人说的?”
“啊?”我怔了怔,却是极快的缓过神:“不是,我自己发现的,和别人无关。”
若是他知晓这些事全部是司命那厮告诉我的,赶明儿说不准我就见不到司命了。
“其实,你喜欢她我也知道,她不在了我也知道你定然是忘不了她的。只是,绾桐觉得有些不公平,帝君对我的好,终究不是对绾桐的好,而是对青扇的好。”
紫衣男人毫无征兆的睁开眼睛,我措手不及的后退两步。
“帝,帝君你怎么睁开眼睛了……”
挥袖之间,整个屋子蓦然变得漆黑不见五指。我有些慌张的朝着身后退,小心的退着。
“啊……”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只是在大叫出口后,那东西突然捞住了我,熟悉的气息弥漫在鼻尖:“别怕。”
我定住脚步,闭上眼,转身抱住了他的腰“我,怕黑。”
他大手在我的脑后轻柔:“别怕,本君在。”
“你,为什么要熄灯?”我喃喃开口问道。
“你不敢相信本君,本君不怪你,但本君要让你知道,本君永远都在你的身后,无论生死,本君愿陪你上穷碧落下黄泉。”
上穷碧落下黄泉,心口处,好像有温泉汩汩流淌,从心头蔓延到五脏。
“不是因为任何人?”
“不会因为任何人。”额头上一阵蕴湿,我闭上眼睛,环着他的腰,迟迟不愿放开。“其实,黑夜也好。”
黑夜也好,至少,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没有那么恐惧。
“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睡觉前,都要燃上一支蜡烛吗?”
“因为害怕一个人?”
我埋在他的胸前,静心道:“不,是因为,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那个梦,我忘不掉。”
“什么梦?”
“幼时有一次,夜中风雨大作,我阿爹阿娘都不在身边,燕汅回了自己的房间,那夜雷鸣惊人,我想睁开眼睛,却不想浑身麻木,仿佛被人施以法术困住,而我身体中的灵力莫名其妙便散了去。我清楚的瞧见,另一方苍泽中,有一个和我一样的小女孩,她渐渐长大,成人。她叫着另一个男人哥哥,她爱那个人,可那个人却娶了别的女人。她很伤心,可是又不敢哭出来。有一天,她心爱的人新娶的妻子被人杀了,那个男人逼问她,是不是她做的。她哭着求他相信自己,可是那个男人却不愿意。争吵之间,她本是想拿匕首割腕自杀,却无意间将匕首刺进男人的身体。”
黑暗中的静谧,让我有些心慌,抱着他的手臂环的很紧。
“梦里有一个人,和我说。”我抬起头,看着漆黑中他那双微光紫瞳:“他告诉我,一生一世,不得善缘,永生永世,爱恨无门。”
“那都是骗人的,梦中的事,都是自己胡乱想出来的。”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我埋在他的怀中点头:“阿娘说,光,可以驱走一切不好的东西。只要我每天晚上燃上一支蜡烛,就不会做噩梦。虽然这个方式很老土。”
尽管后来还是会做噩梦,可是心中总归是有些依靠。
手被谁捞了过来,他握着我的手,指尖划过的地方,都隐约透着紫光。
“白。”我将手上那个好看的字读了出来,抬起头看着他:“白泽……”
“嗯。你是我白泽的人,日后,没有任何人敢欺负你。绾桐,本君会永远守在你身边。”
他认真的样子,真的很好看,迷人的眸子中,似乎藏了整个春天。他是我见过最为俊美的男子,也是最深情的一个,我想试着去忘记他,可事到如今,谁还能忘记的了?
“今晚,不要走了好不好?”我昂着头,天真问道。
我贪恋了,贪恋上他在身边的日子,贪恋上他给的安全感。
头一次,和男人同床共枕,而这个人,是曾经不可一世的帝君大人。
“我,可不可以抱着你?”顷刻间,脸上烧红一片,幸得整个屋子中都漆黑一片,他自然也看不见我此时的羞涩。
他侧过身,温暖的大手抚摸着我的脸,“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我闭上双眼,觉得这一瞬间,整个八荒九州,只有我与他二人。我想,若是这样一直下去也好,哪怕很短暂。至少我曾经爱过他,信过他。
“长鸣说,有一种鸟,生来便是一对儿,若是其中一只离开了人世,另一只鸟,会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他重生。”我大胆的环住他的脖子,额头抵在他的下巴间,嗓门中哽道:“若是有一日,你不在了,我也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你的命。”
有一种爱,虽不曾开口,但却在心中萌芽已久,这种爱,没有太多的羁绊,因为从始至终都是自己一人所想。但若是得到了小小的鼓舞,便会浴火重生,哪怕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