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层高塔耸立在云端,他抱着我缓然落下,塔顶云烟缭绕,高山之上颇有巍峨之景。寒风袭起衣袂,我的银发被吹的凌乱,这时间还不忘感叹一番万物:“玉诔还说是个小庙,这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香客,恐怕是要从昨日夜中便上山今早晨才爬上来的吧。”
“与九重天比起来,这种大殿,恐怕要逊色的多。”
我挥开袖子,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九重天那么大,单凭一个无善宫都要有人间一个皇城那般大,如此说起来,倒是真没什么。”
“你要不要,也上柱香?”庙廊中卖香的女人正着急忙着自己的生意,那些男女老少皆是容色肃然,虔诚的朝着那正殿走去。
我拉住他的手,摇头道:“哪有神仙拜神仙的道理,只是不知道这千层塔中究竟供奉的是谁。我还是对那个庙祝感兴趣。”
日光拉长了他修长的影子,他低下眸子,道:“这里面,乃是供奉中天天帝。”
“天帝?”我茫然惊了下,仔细一想,也着实,天帝是何等人,这千层塔当然是供奉那些上古的老神,天帝乃三界之主,莫说是千层塔,即便是万层塔也不未过。
说不准,那个庙祝也是天界的某个神仙,下凡给天帝司善来着。
“那咱们快进去看看,说不准还能遇见你认识的。”我欢喜的捞住他的袖子,抬头笑道:“如果他们遇见了你,恐怕会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眉目清秀,笑颜俊美,手中握了把素面的折扇,更加想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玉树临风。“本君,有这样吓人么?”
我默然点头:“当年我父君每每提到你的时候,我都听得特别仔细,那时候十分仰慕你这位上古尊神,只是在我印象中已经潜移默化将你幻想成一个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宽脸粗眉的人。”
他本是舒展的眉头一挑,薄唇轻抿,淡然道:“为何?”
“因为,你好像已经十五万岁了。”我拍了拍自己的手,置于身后,“十五万岁,比我父君还要大几万岁,叫你伯伯也不为过……”
过字只说了一半,便觉得自己的腰间突然有一股清泉般冰凉的力量,将我生生给圈了过去。
我被那力度给拉进他的怀中,抬起头不明的看着他,他眼中似有三月春风掠过,沉下声靠近我耳畔“现在,该叫夫君了。”
千层塔外,廊上人声嘈杂,我手中扯了条红带子,准备系在树上,抬头一看,却是猛然间顿了一下。
这场面,明明不曾经历过,却又一种似曾相识过。
“这颗银杏树,看起来比你宫中的那颗小的多,应该也有几百年了吧。”我抬着的手顿在半空,他抬袖握住我的手,手背上渐渐暖了起来。
“嗯,人间只称上了百岁的银杏树为许愿树,年龄愈大,灵性便愈好。”
我垂下手,脑中还是隐约记起一副场面,同样的地方,同样的银杏树,我好像,很喜欢这颗银杏树。
“可为什么,我会感到熟悉?”
他嘴角浅笑渐逝,容色渐凉:“或许,是在梦中。”
“梦中?”我呆了片刻,拉着他的手又问道:“不会啊,我从小到大不怎么做梦。”
他握着我的手,复而温润笑道:“可能,是你不禁意间在什么地方瞧见,只是你忘记了吧。”
我半信半疑的点头,也许,真的是不经意间在什么地方看见一样的,只是忘记了罢了,抬起手,将那条红绸带绑在银杏树上,丝带从树枝上垂了下来,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你猜,我会许什么愿?”我一只眼偷偷的睁开,抬头瞧着他。
“本君,猜不出来,你许完之后告诉本君便好。”他柔声道。
我赶忙的摇头,双手合十,“不可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我希望,天帝大人能看在绾桐虔诚的份上,帮绾桐实现这个愿望。”
“天帝是本君的幼弟,你告不告诉本君,又有什么差别?”他或许觉得我很傻,无奈的轻笑出声。
“那可不一样,我猜天帝是不会告诉你的。”
人间自有人间的规矩,我绾桐从未求过任何人,只相信缘分。今日借着天帝大人的庙宇许愿,实则是因为绾桐心有疑惑,却不知从何说起。况且,这件事,天帝也未必会开口告知帝君。
我合上眸子,缓了缓心,低下头,手掌中渐渐升起暖温: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绾桐不希望能成为帝君的什么,能从帝君这得到些什么,若是有一日,帝君有难,绾桐愿意赔上自己的性命,只愿护他安好。愿帝君大人,仙寿同天,万古不朽。
我从不信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冰凉,我遇上了他,这个冰山一样的男人。我想,绾桐不动情则已,若是动了真情,定是要豁出去自己的性命,也希望他好好的。
手掌中有点点星光溢了出来,那星光像是飞舞的流萤,萦绕在我指尖许久,方才缓缓飞出,落在那树上垂下来的丝带上。
红丝带顷刻间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我睁开眼睛,握住身旁人的手,侧脸看了过去:“总有一日,你会猜到绾桐许的是什么愿。不过,在这之前,你不许去问天帝,也不许偷看。”
他好看的眉眼滞留着温情,回应着我的柔情,握紧我的手,一只大手盖在我的脑后:“好,本君答应你。”
我满意的朝他笑,抱住他的腰,真想一辈子都不放手。
山头上冷风吹的很自在,我瞧着那山脚下盛开的红白争艳,蹲下身。一生一世,不得善缘,永生永世,爱恨无门。自从认识他之后,我便更加畏惧这句话,我约莫已经忘记他,第一次对他动心的时候,是在九重天还是东岳。
偏头瞧见那紫色衣角,我莫名的一阵欢喜,跳了起来,“怎么才回来?”
刚刚他说,嗅到了神仙的气息,而且是一个很熟悉的神仙。离开之后这方回来,都说度日如年,而我在这山头不过坐了一刻钟不到,就觉得太孤单,或许是这边太寂静了。
“是本君来晚了,冷不冷。”他温暖的指腹摩擦着我的侧脸,我傻傻一笑:“不冷,我还等着你进大殿呢,听说那边算卦很准的,我刚刚过来的时候,见到一对母女,他们说见那个庙祝的人太多,一时半会还排不到咱们。”
或许是那庙祝的卦实在太灵,所以引得不少人都赶着在太阳下山之前瞧上一眼,算上一卦。
我摸了摸已经抗议许久的肚子:“咱们看完之后就回去吃东西好不好。”
“好。”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握着我的手,静静等待。
其实我倒是没想到帝君大人会随着我一同在这等,依照帝君的脾性,十有八九,会施个法自己插队去。
可他没有,我也不好意思提醒他,好在前面的人离开的都挺快。
内室的珠帘被缓缓掀开,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道:“绾桐姑娘,到您了。”
我先是惊诧了几分,这庙宇中为何会有女子,但看她的装扮,像个道姑,而这又是天帝的庙宇,也是说的过去。
解卦的人并未有什么特别,只是闭着眼睛,默不作声,只抬袖示意我们坐下。
我有些紧张的抓住自己的袖子,身旁的将我手从袖子中捞出来,靠近我耳畔道:“怕什么?”
“会不会真的很灵?”我小声的道。
身旁紫衣人倒是面色不改的端起桌子上准备好的茶盏,抿了一口,皱眉道:“会有扶南算的准么?”
我恍然大悟一般回忆起,对啊,天界还有一个司命星君,他可是掌管三界人的命格子。只是,听说司命手中的那个命格子不过是记载凡人的前世来生,只记载神仙所经历的事儿,真正的神仙命格子当属上古界的那块天命石,只是那石头不是一般神仙能见到就能见到的。单凭我爹我娘都只在传说中听过几次,神秘的很。
“姑娘,请。”
那道姑送来一支笔,一张宣纸。我有些迷惑的看着她:“不是解卦么?”
道姑莞尔一笑:“姑娘,我们家师父只需姑娘在这纸上写上一个字,便能瞧出姑娘求的是什么。”
原来如此,我恍然点头道:“那好,我这便写。”
笔上本就携着墨,只需替笔在宣纸上写便好,我提着笔,思索良久才缓缓在纸上写了一个“元”字。
道姑恭敬的将纸笔端回,那个传说中会算卦的男人依旧闭着眼睛,只是伸手拿起宣纸,一双粗糙的大手在宣纸上摸了摸……
“这摸一摸,真的能将字给摸出来么?”我好奇的探头的朝帝君问道。
“本君倒是听说过人间有摸字算卦的本事,只是本君也不曾见过。”他压低声,声音中磁柔不已。
我咬着自己的手指,亦是端起一旁奉上的茶,嗅了嗅,感叹道“看来是个好本事。”
良久之后,他终于放下宣纸,落在面前的案上,咳了一声,开口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姑娘,是来求姻缘的?”
我本是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一滴茶水洒在白裙之上。
身旁的帝君有些眸色沉黯,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可终究是没说些什么,他眼中刚刚明明掠过一股不知名的感情,却是极快的压了下去。
我欲语却被算卦之人拦住话:“姑娘,此卦算不得什么好卦,起笔之时凶多吉少,唯一可说的,便是落勾时,另有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