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夹柳丛生,合欢花坠落枝头,悠然落下。
“这里为何多了几个侍女?”真君满是疑惑的看着那一处偏阁。
我放眼瞧了过去,浅色衣衫的侍女模样的姑娘分列两排,低头立于门前。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不耐烦的迈着大步朝前走去。
绕至那楼阁门前,我抬眸看了一眼楼阁上方方正正的牌匾:“朝阳阁。”
“听说,这个楼阁本是宫中用来藏书的地方,今儿一早,皇帝听见大人回来了,便特意将这地方收拾出来给大人暂住。”
“只是暂住么?”我嗤之以鼻,扬袖朝着那阁中大步踏去。
那公主本就瞧着对帝君有几分眼缘,既然帝君自个儿送上门来了,若是我的话,即便得不到他的人,也要得到他的心。到嘴的鸭子,又怎么能让他飞了。
“师父昨日命沉月写的模子,沉月今儿一早回了宫,就赶忙写好,请师父过目。”
娇声从阁中传了出来,我停下脚步,指着那半掩着的阁门,同真君道:“说不准,你不日便有舅母了。”
真君愣了愣,呆滞的挑了挑眉,我不做解释,小步的上了台阶,绕到门后。
“嘘,别出声。”我朝身后的真君做了个手势,又示意他也过来。
房内的背影婀娜纤长,捧了一卷宣纸同帝君道:“沉月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还请师父指教。”
帝君收回闲拨香炉的手,接过那宣纸,一张张过目:“既然是你师父,定然是直言不讳,不会因为你是公主的原因,放纵你。”
那公主挪了挪脚步,很明显的朝帝君旁靠近几分,侧脸上如沐春风,却又如桃花一般含苞羞涩。
“这字写的不错,较之前有进步,若是再用力度一些,恐怕会更好。”
几份写过的字模子被他随手置在一旁,浅紫色的金边袍子上搭了几缕游香。“今日,为师教你下棋,你去将一旁的棋盘子取过来。”
“好。”公主羞涩一笑,衣袂翩然,小心取过棋盘,迈着三寸金莲的小步,步步生花。
脚下本是稳稳当当的,或许是她太过于激动,竟然自个儿绣花鞋踩到自己的裙摆,大叫一声便坠了下去。
“咦……”我连忙捂住双眼,还不忘朝着身后的真君胳膊上锤两劝“快闭眼,你想被帝君知道你看见他抱公主了么?”
真君后来至于真的有没有捂住眼,我却是不知晓,只顾着自个儿眼前清净。
可而后,却是一声更为刺耳的声音穿进耳廓,我不明觉厉的松开捂住眼睛的双手捂住耳朵,咦,这公主的嗓门可真大。
睁开眼后的这一幕却是让我更为吃惊,“帝君为什么不接?”
真君无奈的拉了拉我的袖子:“你错过了一场好戏。”
戏台子上,是这样的,双手端着棋盘本是想来一场浪漫的邂逅的公主殿下,因为过于紧张激动,以至于踩到自己奢华的衣袍裙摆,本是想着帝君大人能起身接住从而促成一段好姻缘,却未想,帝君大人仍处变不惊的观摩手中棋谱,甚至都未抬眸扫一眼那位摔成狗吃屎的公主……
凌乱的黑白棋子砸在公主娇弱的身体上,那公主双眸含泪,楚楚动人,却只闻得那手握棋谱的人冷然道:“自己起来罢。”
好歹,你扶上一扶,好歹你说两句话,有个反应啥的。可怜的公主便心痛的自个儿起身,还不忘拾起地上杂乱无章的棋子。
“啧啧啧”我可惜的摇了摇头“皇帝若是知道自个儿的宝贝女儿拜了一个这样冷清的师父,会不会心痛死了。”
真君那厮还看的起劲,我捅了捅他:“走吧,人家二人世界,虽然过程有些艰辛,但咱们也不要打击人家,这样怪不好意思的。”
“你要走?”真君蛮不高兴的问道。
我转身提裙准备下台阶,“不然呢,我可不要偷窥,容易长针眼……哎?”
话还未完,便觉得身后突然有什么人扯住我的衣服,用力一拽,便整个身体朝后倾了过去……
“真君你大爷的,姑奶奶你都敢暗算!”
门被我后倾的身子给撞开,刹那间,我整个人便摔在了冰凉的玉石地板上……
“你大爷……”话还未完,我抬头便瞥见陌生女子俯身拾棋子的那双茫然的眼睛。“呃……我,我……”
正想着用什么说辞比较感人,便听见真君踏步进来的声音,我想,我有必要和真君打一架了。
“绾桐,怎么摔进来了。”紫衣的青年起身,那幽深的紫瞳落在我的脸上,拽着我的手臂一用力,便将我整个人带了起来。
我拍了拍衣裳,准备告状,却突听闻身后男人道:“舅母日夜思恋舅舅,不顾长途跋涉,也要来见舅舅一面,侄儿实在不忍心舅母隔着门窗看望舅父的辛苦模样,便帮了舅母一把。”
舅母……那人说的可顺溜,而我这里,却是恨不得将脸给扒下来扔掉。
“帝……”抬手准备拽住帝君的袖子解释,突然瞥见那蒙着水雾的两只水灵眼睛还在不安的盯着我。
“哎呀夫君,妾身实在是太想念夫君了,一时过于激动,才损了形象。”脸上狰狞的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容,还时不时的扯着他的袖子撒娇,一旁的妙龄美人儿仿若遭了晴天霹雳,两眼朦胧又朦胧,面色都要比宣纸还要苍白两分了。
我很难想象不可一世的帝君大人在被女子这样唤的时候,会不会激动的心脏痛。
真君那厮身子一个趔迹,复而笑的比我还夸张,手中执着扇子不停的指着我:“舅,舅母好勇气。”
我巴巴的白了他一眼,准备松开手中的袖子,逃之夭夭,手指还未滑下去,便被一双暖和的大手握住。
“既然来了,为夫也挺思念你的。”
果然这次心脏痛的换做我了。帝君大人上古战神的称号果真不是吹的,简直杀人不见血。
房中透着幽幽的香气,倒不是帝君喜爱的龙延香。我翘着腿坐在一旁可劲的吹茶水,一边的真君大人则是满怀异类的眼神看着我。
那娇弱的公主一时间没了精神,手中的笔都握不紧了,颤抖的写下两行小字呈给帝君。
帝君大人冷然的瞥了一眼纸上的字:“你如今,倒是不放心思了,为师刚刚夸赞你,你便写成了这副模样。”
他冷肃的样子着实怪吓人,那公主殿下微微抬首,红唇颤动:“对,对不起师父。”
“罢了,既然无心,今日回去吧。下午为师再教你下棋。”
我端着热茶,可怜的瞧着公主落寞的身影,空叹一口气,指责真君:“你看看,人家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被你这一闹腾,身子都脆弱不少。”
真君欠打的抿了口茶,事不关己道:“惹她伤心的又不是我。”
肩上搭了一只手,我抬起头,他幽深的眸子中有些寂寥:“本君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我怔了片刻,有些不知所措,突然薅住真君的衣袖:“大人,是他,是他胡说的,不是我。“
真君本是在饮茶,而我这一扯,竟将茶顺着他的嘴角尽数流了出来。“我,本神什么时候胡说了?”
“本君觉得,他所言不假。”他将我拉了起来,瞥见我衣袖上的污迹,皱紧眉头问道:“昨夜,可是吓到你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是人间的火罢了,比不上天火,至少烧不死我。”手上的温暖溢进心坎,我微微昂头,“我是不是,太过了?”
帝君皱了皱眉,不解道:“何事”
我低下头,“绾桐委实不知道当年救了绾桐的神仙,就是帝君大人,甚至还将长鸣和真君都当成帝君过。帝君救了绾桐的命,绾桐不该责怪帝君万年以来不愿以实相告的。”
“当年本君将你交给星君之后,便自行离开,你是地仙,本不该同你有因缘。”
“所以,绾桐第一次同大人提起的时候,大人便知道,绾桐没有忘记大人,只是忘记大人的容颜,无法分辨罢了。”我问道。
真君欲言又止的抬了抬袖子,满是苦心的朝内室走了进去。
帝君大人冷毅的面上墨眉紧拧,启唇道:“本君也不知道,当年那一场天火后,你竟然以为本君死了。不过那时候,本君想着你还要回东岳,不想给你太多的牵挂。”
“可是大人对绾桐关怀备至,难道这就不算是牵挂么?”我昂起头,沉声哽咽。
大手抚摸着我的后脑,温和的揉了揉,“绾桐,是本君不好,应该早些告知你。”
“不。”我眼前升起雾水,勉强笑道:“帝君大人若是不想让绾桐知道,定然是有办法一辈子瞒着绾桐。”
手背上的温暖紧了几分,他握着我的肩,环住我的身体:“绾桐,不要离开了。”
我在他的怀中,耳旁弥漫着他紊乱有序的心跳声:“好。”
房中暗香幽淡的漂浮,他袍子上的异香并未被遮盖住,我窝在他的怀中,喃喃道:“大人,你说,你为什么要三番五次的救我,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他大手盖在我的脑后,磕目笑道:“也许,是因为我们有缘。”
“对啊,有缘。”
我从未想过,在我短短三万年仙寿途中,第一次体会心跳的感觉,竟然是和帝君大人。也许,一生只有一人,只此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