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九重天？”这约莫是长鸣第一次遇见我求他的幌子。
我点头，轻轻捋开自己的衣袖：“你看，我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眼睛也恢复了，我猜想自己的身体也在慢慢恢复，只是了灵力被白泽封印了，他刻意躲着我，所以一早便下了手。”
“他是一早便知道自己会受伤。”他空叹了一口气显得很突兀，“绾桐，你真的要这样做么，或许，你会等着他来接你，依着你的身体，此时去九重天，无非是伤上撒盐。”
九重天仙泽浓盛，作为三界之顶自然容不下身上毫无灵力的人存留，但是我不能在这里一直等着，若是他真的有了什么事，便再也回不来了……
“我决定了，我要过去。”
彼时长鸣上君眉头紧了紧，揽住长袖，顺从道：“好，我带你去九重天，但是，你不能出了无善宫，如今的你身受重伤，九重天上白泽帝君不能保你太平，你便要想着法子自己保住。”
我漠然点头，闭上眼睛，任由他在我眉心清凉点下封印。
曾几何时，这偌大的无善宫，渐而让我觉得十分的亲切，扶南司命将我带进帝君的房间后，那漫漫云层中依旧燃着不灭的龙延香，我伏在他的床前，小心的摸着他的眉眼。“为什么，会这样。”
“无渊海动荡，海中本是封印着魔族凶兽，五万年前的那一场天劫中，帝君耗尽半身修为才借着无渊海中的灵气，将凶兽封印，如今那凶兽苏醒，恐怕不需几日，便要冲出封印，帝君大人自万年之前伤了仙元之后，封印凶兽之事便要耗尽元气。如今昏迷不醒，司药同我说，恐怕是凶多吉少。”
云床之上，他逸然的眉眼同往日一般勾悬着我的心魄。我靠在他的胸前，小声道：“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的。白泽，你可曾记得，我和你说过，上穷碧落下黄泉，只要你不舍弃我，我必生生世世，永不忘记。”
扶南司命一旁看着的确揪心的厉害，只叹气道：“君上既然来了，本君便少操些心，帝君这边，还望君上小心照看。”
我瞌目，轻轻点头，握着他冰凉的手，“我来了，你什么时候愿意醒过来。”
听凤桐说，当日之事，实在凶险的厉害，墨笙神尊身受重伤亦是刚刚醒来，倒是帝君，为了封印那凶兽，拼死一搏，最终凶兽倒是压抑住，却没有完完全全的封印，这几日真君一直守在天境旁，紧紧的盯着无渊海中的动静，倒是没有什么大动静，只是那凶兽要挣脱帝君的封印有些吃力。
夜中，书灵在我的身侧唉声叹气道：“前些日子倒是见到了他，不过他并未问我关于当日他母亲的事，只是看了一眼便离开了，不过今日看来，他是怕自己接近陨落的时候，有太多的牵挂。”
“爷爷，你是上古书灵，可知道，有什么逆天改命的法子，我觉得，不会让他这样一直昏迷着。”我站在月光下，朦胧中看着玉兰花开，香气弥漫整个大殿。
书灵忙是捋着胡子摇头：“丫头，虽然你救了我们上古书灵一族，可是这逆天改命的法子，损己利人，你可要想清楚了。”
“自我第一次见到他，便注定了这样劫难，我想我放不下他，替他去死也好。”
“丫头，怎能想这些，他气息还在，最坏的结果，也是昏迷万年之后，再苏醒。”
我何尝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天命，他损了仙元，也许真正的如他所说的那一般，只要昏迷沉睡万年，便会自行苏醒。可是我总觉得，我等不了那样久。
抬起手，手指上的纹路映在眼中是那样的清晰。子衿花，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也许这便是最好的归宿。
匕首在我的手中是那样的冰凉，我指腹一点点划过他眉眼的每一寸肌肤，都是那样的熟悉。指上的血迹落在自己的掌心中，彼岸花，生在忘川河畔，便是因为它因为有血，才能活着。
那一颗嫩芽迎接着鲜血的滋润，只需片刻时间，便从我的手心中探出花苞，我握住他的手，掌心相对，鲜血带着尖锐的刺痛，蔓延进两棵种子根蒂中。
房中的微风凉凉，我靠在他的胸前，看着彼岸花一点点从我们的掌心生长，繁衍，云幔玉床开满了血色鲜艳的彼岸花……
他眉心微拧，薄唇轻颤，我睡在他的身侧，看着他的容颜不觉有些嘴角弯起。
“我愿意用我的血，来唤醒他。”她眸中寒冷，只浅浅开口道：“若是醒不过来呢？”
“那便陪着他一起去死。”
“你真的那样爱他？”分不清她的眼中究竟是狐疑，还是不忍，我低下头，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衣袖：“爱，爱入骨髓。”
“那，便用你的血，去灌溉彼岸花，或许还会有一丝转机。”
没有人知道彼岸花的能力，也没有人会知道，他身畔开满的彼岸花，每一朵，都是鲜血凝结而成。
他的手掌心渐渐有了温度，我有些虚弱的躺在他的身侧，身体中的血液似乎都涌去了手心，手掌开始变得冰凉，我捂住自己嘴巴小声咳了两声，又怕扰了他的梦境。
那一夜，彼岸花贪婪的汲取着我的血液，而我也只能皱皱眉头，却不敢将自己的手掌收回。
宫宇外悬挂着两盏风铃，浅浅微风扬起铜铃，便是一阵好听的乐曲。
“白泽，你怎么还不醒来。”我痴痴道，努力的将自己的身躯往他的身畔靠了靠，胸前的银发似乎比以前还要白一些，指甲嵌进血肉中，却不觉得一点点的疼，麻痹感自脑中传来过来。
直到很久之后玉诔匆匆忙忙的推门而入，看见一屋子的彼岸花迎风摇曳时，一张俏丽的容颜，顿时没了血色。
“君上。”她轻轻跪在我的面前，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一点血色，眼泪从眼眶中滑落，“怎么会变成这样。”
“玉诔。”我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未来的同她交代些，便脑中沉重，闭上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很久之前，吹风入耳，阵阵蝉鸣。
“小桐，做本君的夫人，好不好？”身为帝君，他却是第一次用着妥协的语气来同我说话。
我很是高兴，扑进他的怀中，感受着他的温暖。“好，我愿意。”
梦中的大婚场景，格外的真实。他抱着我，一步步踩在盛开的血红荼蘼花上，大红的嫁衣从我的身上一泄而下，划过那正旺的花瓣，面前的大红盖头并未将我眼前的一切遮的严实。
宫中的仙人们扬起手中的花瓣，飞花擦过我的衣襟，落在我的怀中，我捞起那花瓣，扬手飞去，圈住他的脖子，小声问道：“白泽，你，真的爱我么？”
他停下脚步，嘴角笑容如春风拂面，轻柔道：“本君答应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个誓言，明明是那样陌生，可又像是穿越了万年，熟悉了万年。
血似乎真正的要从我的手臂上抽干，我愈是想要挣脱，愈是不敢挣脱，只能任由着自己的手臂变得血肉不清，大红色的东西着实灼热眼睛，我几步再也不能睁开眼睛。
“青扇姐姐。”梦中似乎有人在唤一个亲热的名字。我拿着袖子遮住面前那强烈的光芒。
那一树树梨花开的那样苍白，“梨花落了，拾一些回去，做糕点吧。”
她的背影看起来是那样凄凉落寞，四下的仙人从我的身侧鱼贯而出，小心的拾起那凋零的花瓣。
“你是谁？”突然身后传来女子的质疑声，我勉强的撑住自己的身子，转身看去。她青丝如墨，明眸皓齿，眼中的忧伤浅浅，又带着不明所以的孤寂。
我怔了怔，看着她的容貌，轻声开口：“青扇元君？”
她质疑的点头，手中只拿了一支梨花枯枝，我抬起手，指着她手中的枯枝，小心说道：“你的梨花，凋谢了。”
青丝遮住她的半张容颜，她突然一笑，那样凄然：“梨花总有再开的时候，你过来。”
我从未想过能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她，她简单的挽着弯月发髻，不同于其他仙人，鬓角只饰了两朵梨花，她旋身在云层中布了泥土，蹲下身子，衣摆被泥土染上污渍。“枯枝总有一日，也会变成苍天大树的，我这一辈子，无欲无求是假，但便是因为我想要的太多，所以活着太累。”
“想要太多。”我喃喃重复着她的话，看着她细心埋土的模样。“我要的，只有他。你要的，也是他。”
枯枝被埋进土中，她起身嘴角扬起浅笑：“对，所以我愿意为了他死。”她扬起好看的容颜，信步走来：“但是，如果要重来一次，我想和他天长地久，我想活着。因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死了，什么便没有了。这大约是我听到过的最真心的话，她因为死了，所以想活着。而我明明有机会活下去，可却徒增忧伤。细细想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心，太过小了。小的只能，容得下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