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是府中没有一早儿要给父君母后请安的规矩,可今早晨起的早些,便瞧着四下无人,又寻了寻白泽的身影,才恍然想到昨日中白泽说要同父君说上一门子事。
“白玉昨日也赶了回来,一直吵着要将后山中种下的萝卜给拔出来,好在下官制止的及时,君后当即便说了一句话,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小厮。”
虽然说白玉爱吃白萝卜,的确是我这个主人传染的。可我这癖好也是几万年前骨子里生出来的,追根究底,还是因为我阿娘当年造孽拿萝卜泥冒充奶水,喂了我整整百年。
神仙一族向来生长的慢,届时我整整两万岁的时候才开始长开一些,旁人两万岁的时候大多也许配了如意郎君,偏偏我那时候还是个满山跑荡秋千的小丫头。
记得阿爹曾说我,可能是幼时吃的萝卜泥没有营养,于是便摊上了发育不良这一茬。
直至万年之前,我被阿爹强行嫁给龙王家的娘炮,坠入无渊海时,才悠悠然的慢慢长大。沉睡了那样多年,醒来之后,本女君只想默默的骂上一句,我嘞个乖乖,万勿说我以前长得慢,如今已然是白发满头了……
如此,我便更加相信,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阿娘当年没奶水,直接的导致了我发育不良,以至于还没完整的度过整个青春年少的时光,便成了黄花老闺女。
大殿之上,出奇的威严寂静,往日中也就父君母后在那下下棋,喝喝茶,如今连棋盘子都省的一干二净。
打侧面上坐着的人影正悠哉悠哉的抿了一口茶,甚是高冷。
“白泽。”我欢快的撒脚丫子便朝他扑了过去,他那方撂下杯子,眉眼略带欣喜的起身,就在我正预备着狠狠扑进他怀中的时候,猛然听见阿爹非一般的咳嗽。
我怔了怔,却是极快的会意起来,顿住脚步,尴尬的朝着阿爹阿娘那边叩袖做礼:“孩儿见过父君,见过母后。”一抬头见却瞥见阿娘那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又另外奉承了几句:“呀,阿娘你最近又变漂亮了,用的什么胭脂水粉……”
只是这奉承的话依旧是没说完,却又听父君示意般的咳了声,眼神瞥向一旁的紫衣神尊。
现下便是尴尬了,我若是朝着他见礼,该说些什么好呢,帝君伯伯,还是帝君大人?还是直接唤夫君,未免脸皮太厚了些。
打量着他故意捉弄我的样子,想必也不会给我说情了,正是纠结的那刻,突然间一彩衣女子甚是花哨的从我身畔走过,温情一礼:“鸳鸯拜见帝君,拜见君后。”
鸳鸯……顿时我心口一阵燥热,只想默默说上一句:好土的名字……
顺而婉约动人,眉目携情,温厚而不失柔和的一旋身,双袖叠合,缓缓道:“鸳鸯拜见九天白泽帝君。”
不过,瞧着她这打扮,这头上插的几根羽毛簪子,明明便是昨夜等待在白泽房门外的女子……这一身打扮,果真像一只活脱脱的鸳鸯。
隐约,还带着狐狸的气味……难不成她便是狐族的帝姬?
本想着她定然会过来行礼,到时候再一探究竟便好,却未想到,那鸳鸯的眼神直勾勾的落在白泽的身上,并未曾离去。而那紫衣的神君竟然只端起茶杯,小抿一口,刻意将目光避开,丝毫没有多看她一眼的意思。
果真是落花,啊呸,她亦是只能算的上一支狗尾巴草有意随流水,又怎知帝君这泓流水岂是她相随便能随得了的?
“东岳绾桐,拜见帝君伯伯。”我十足十的给他扣了一个大礼!
且不说多少年没有这样唤他了,他一听便一口茶憋了进去,差些没呛出来。
我翻了个白眼,甚是欢愉的回到了父君母后的身边,但看着父君那一张黑的无法形容的脸,我亦是想到他如今想将我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那青丘的帝姬恍然一回悟,忙是挪开目光,朝着这边小步走来:“青丘鸳鸯,拜见绾桐女君”
而我却刻意当作看不见,只一旁无聊的剥花生,见白玉一只狐狸的模样大摇大摆的从正殿门口踏进来,正好招手道:“白玉,你过来。”
她听见唤声之后立即变得活跃起来,我将手中剥好的花生递给了她:“喏,你不是最喜欢吃花生么。”
阿爹尴尬的在我身畔轻咳了一声,用着传音术同我说上一句:如今不是你该任性的时候,她是客,你是主,不要让旁人觉得我东岳不尽地主之谊。“
彼时我得意的挥开花生壳,大度且温和的亲自下去扶她起身:“早前听阿娘提起过你,气度不凡,长得漂亮,如今一看,倒真像是从榀渊真人的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一侧端坐的白泽早已看不下去这场闹剧,踱步至我的身旁,冷声同阿爹道了一句:“本君同绾桐还有些要事,先行告退。”
果然官大一级压死人,同为帝君,可白泽便是霸着上古战神的名义,让阿爹不得不俯首称臣。
此时阿爹较为恭敬的同阿娘起身道:“大人慢走。”
他格外亲近的拉着我的手,转身便离开,幸好我机灵,极快的扯过尚在砸吧花生的白玉。
往日的百里荒山已经不同今日了,今日这儿被种下许多林子,路上的野花野草甚是好看。
我牵着他的手,颇是费力的爬到山头:“这就是你和我爹说的要事?”明明就是出来游玩好不好。
“你爹怎么会不知道本君是哄他的,本君是看你在里面心情不大舒展,便想着带你看看林子。”
山头上的凉风吹开衣襟,白玉卧在我的身畔,我靠在他的肩上:“我不喜欢她看你的眼神,况且她第一日过来便要打你的主意,由此可见,你的确是四海八荒每个女仙心头的心仪夫君。可是如今你和我已经有了婚约,她那番看着我不自在”
“夫人何必介怀,况且为夫降得住,这等货色,连夫人的万分之一都难及,况且为夫的眼光定然不会比夫人差到哪里去。”他温和的握着我的手,加问上一句:“你冷不冷。”
“不冷。”我摇了摇头,“你是个好夫君,有时候我真的很害怕你被别人给抢了去,你说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将你勾引到手的……”
未听见他的言论,倒是听见白玉一副嫌弃的样子,悠然的“咦”了半天。
“不害臊的绾桐。”她傲娇的一扭头,避开我惊诧的目光。
我顿时一阵脸红,支支吾吾道:“我,我不害臊……”
那厮困住了我的腰,往怀中一拉,柔和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自然不害臊,本君的夫人,便要有个性一般。”
我耸了耸鼻头,恍然间看见白玉一个跳跃翻到了树枝上:“你刚刚还夸那狐狸长得漂亮,有我一半漂亮吗?”
她很是自信的扬了扬爪子,我摇头。
却听见她又问道:“那绾桐你为什么胳膊肘往外拐,说她是画中走出的美人。”
要知道榀渊真人的画技一直好的不得了,况且若非绝世美人,也劳不动榀渊真人动动画笔,我靠在他的怀中,扬了扬袖子:“谁说我不向着你了,难道你不知道榀渊真人这几年寻不到绝世美人,便改行给死人画画了么。”
“……”
其实给已故之人画生前画像,依照榀渊真人的功底,定然是招人喜欢的,也算是做了功德,所以这几年,榀渊真人游历人间积德行善,其中便有一桩替生者给亡者画画。
“本君当时也没有想到这个点,夫人你果真足智多谋。”
我从他的怀中爬了起来,委屈道:“足智多谋是为了给你赶走烂桃花,让你安心的做你的大事。以后这种事,便交给我好了,管教这四海八荒,没有人敢同我抢郎君。”
与此同时,这四海八荒以着惊人的速度传播东岳的女君有护夫癖,但凡是男人女人只要多看九天帝君一眼,便会被挖眼掏心鞭尸喂狗,最后骨头烧成灰烬,沉入大海……
这荒唐的说法,的确让我自个儿也惊了惊,都说蛇蝎美人,如今我倒是真的成为了八荒口中的蛇蝎美人了。
白玉摇着尾巴,同一只狗般叼着萝卜:“龙王素在与东岳不和,若是知道你杀人灭口嫁祸大海的事,一定举兵将你抢走,做那娘炮的傻娘子。”
“不会的。”我豪迈的提起笔,抚平宣纸,吹干宣纸上的墨痕,“我好歹也算君后,谁敢去抢九天帝君的老婆。”
的确,若问津八荒,头一个能令八荒闻风丧胆的人物,毋庸置疑,便是那个生着俊俏脸,却是法力无边,英明神武的九天无善宫白泽帝君大人。
烛光晃晃,我临摹了他的字迹一遍又一遍,终于得了一个满意的字面。
“绾桐你去哪?”白玉跳了起来。
我扬了扬手中的宣纸,打开门,“我找我家夫君,你呢就留下来看门。”
“哦”她满是不开心的瘪了瘪嘴。
打开门的那一刻,我又是极快的将门关上。她眼神中一阵明亮,高兴道:“绾桐你良心发现了?”
我顿时满脑子一阵荒芜,紧紧的合上门将她从桌子上拎了下来,嘱咐一番道:“白玉我看你长的水灵漂亮,有和绾桐我一拼了。”
她即刻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所以呢,今晚,你便替我在房中守一守,若是遇见燕汅了便装睡,若是遇见阿爹阿娘,便装死算了。”
我伸出手诡异的朝着她笑了笑,灵力从她的身上翩翩落下,她的身子也渐渐长大,变得和我一般模样。我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靠你了。”
关门的那一刻,我似乎听见白玉带着哭腔的大叫:“绾桐你个没良心的。”
彼时我摸了摸自己的胸膛,看着满天星辰,唉,这句话,已经有太多人同我说过了。索性我的良心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