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脸不解的看着江航,这位圈里近两年声名鹊起的美人导演,我可以肯定从来就没有接触过他。
他抬手,动作缓慢地从西装口袋摸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照片,递到我面前。
“不记得了吗?”
照片很旧了,泛着淡淡的暗黄,有些破损,这张照片我在院长奶奶的相册本里见到过。
我和一个跟我个子差不多高的小孩一起站在大杨梅树下手牵手拍的,奶奶说我当时只有三岁,她跟我说过,照片上的小孩是个男孩,我偏偏要追着人家喊姐姐。
我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小时候寒暑假常在孤儿院玩,印象中有很多小伙伴,但每一年,都会有人离开。我现在只是大概记得有几个模糊身影,完全记不起人名了。
这张照片不像是奶奶那本相册里收藏的,边角磨损太严重了。
江航是顾明哲的朋友,我这十年的生活都是活在了他的阴影之中,他对我了解的一清二楚,谁知道他会不会复制一张照片来骗我。
“不记得了。”我摇头对江航说:“应该说,完全没有印象。”
江航眼神一黯,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条红色的花绳,“这个呢?你还记得吗?”
我微微吃惊,这花绳赫然是我小时候常玩的那种细小的绵纱绳,他手里这条绳子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磨损的痕迹严重,好多地方都是断裂后重新接好。
我怕他又摸出什么东西证明身份的东西,敷衍道:“江导,我完全没这印象,你可能认错人了。我被孤儿院收养的时候,已经十岁了。”
反正杨诺这个身份早就弄成了死亡,我现在的身份是顶替一名叫陈夏的孤儿。我咬死不承认,他也拿我没办法的。
“不会认错,你跟杨阿姨长得那么像。”
“很多人都说过。”我笑了笑,视线落到我妈的墓上,“院长奶奶生前也经常说,我跟杨阿姨家的女儿杨诺长得非常像,你也不是第一个把我当成杨诺的人。”
当初院长奶奶怕我遭遇不测,在墓碑上动了手脚,不清楚的人,一定以为这是母女合葬,其实墓里只有我妈一个人的骨灰。
江航脸色变了又变。
为了不让人知道我的身份,我刻意与以前的熟人全部断了联系,一年回来江城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也怪我太急功近利,一开始就在顾淮面前露出了破绽,顾明哲也像是溜狗般溜着我玩。
如果江航是顾明哲派来的人,事后问起,我也有办法解释。
我撑着伞,将手里的康乃馨分别放在墓前,所有话都放在心里说了。
妈妈,我真的很没用呢,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没关系。只要我有口气在,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
对不起,奶奶。你不要骂六叔,要骂就骂我。
……
因为有江航在,我没敢在公墓停留太久,放了花后就下山离开了。
出租车是预约好的,掉头去宾馆的路上,我发现江航开车跟着我,于是半就路让司机改道去了市中心,在市中心晃悠了一圈,确定将人甩掉了,我重新在商场买了一套廉价的衣服换上,才又坐车回宾馆。
顾明哲的势力要比我想象中的可怕,很有可能,他了解我所有的行程。除夕夜打电话让我回去,是什么用意,我猜不透。为什么要让江航来找我相认,我也不明白意义何在。
下了出租车后,我压了压鸭舌帽的帽檐。因为长时间咬唇,我现在口腔发炎溃烂了,明不知道不能再咬,我却像不知道疼一般,死死地咬住嘴皮。
我仰头看天,心里想着,是时候该回S市了。
对付顾淮,用不着顾明哲动手,我亲自来。
宾馆和往常一样,人流极少,我步履匆匆的上楼,眼神左右观察着,手里拿着钥匙将门打开后,我赫然发现单人床躺着个人。
是顾明哲。
他身体都藏在被褥里,只露了张脸出来。
我心神巨震,咬牙切齿地瞪着,担心自己是眼花,我指甲狠掐着掌心,神经已经被涌出来的怒火恨意充斥,我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我仿佛魔怔了一般,关上门,轻轻地靠近床边。
狭窄的单人间就放了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还有一张塑料椅,连厕所和卫生间都没有,因为没有装空调,所以格外的寒冷。
他身在床上一动不动。
脸色莫名的苍白,整个人像是疲劳过度,好几天没有休息过一样,脸色极差,泛着不健康的苍白。
即便如此,盯着这张妖冶精致的脸,我也没有敢大意。
出门前是10点钟,回来已经是下午2点了。我根本没有再去想他是怎么进来的傻问题,我脑子里现在想的是他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是想用事实来告诉我,他是猫,我是老鼠,我不管怎么费尽心机的逃跑躲避,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吗?
我这半生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被他操控,心中的恨意不断上升,气得目赤欲裂,身体再度出现不可控制地颤抖。
他才是真正的怪物,为了复仇不择手段……我现在真想把这个魔鬼一样的男人活生生掐死!
他居然有脸来找我!
在我情绪快要失控的时候,房间里倏地响起了顾明哲嘶哑的声音。
“你……回来了。”
声音刚落,顾明哲起身,脸上扬起的笑容晃花了我的眼,紧接着他双手熟稔地将我紧紧地抱住。
我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眼尾余光只能看到他的后脑,看不见他此时此刻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抱住我。仅仅只是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我条件反射地干呕了一声。
顾明哲听见了,立刻就将我放开,握着我的肩膀,声音微微颤抖的说:“我都知道了……你怀孕了是不是?”
我压抑着心底的怒火恨意,眼神冷漠的瞅着他的脸,尽管我认人无数,也看不出顾明哲脸上的惊喜究竟是不是装的。
不过他一说起怀孕,我倒是有了一个主意。
顾明哲才不管我说不说话,他看起来似乎是沉侵在喜悦中,咧着嘴露齿微笑,大掌想要伸到他的腹部,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栗。
他的碰触令我感到恶心,排斥得挥开他的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孩子是不是你的,我也不敢确定。”
“你什么意思?”
随口编故事是我的强项。
我张口就来:“你说心情不好让我用身体安慰的那天下午,我遇见江航了。想到他是你兄弟,没忍住,就把他给睡了。用的姿势还是你一直想要玩的车……”
他脸上的喜悦和笑容眨眼间消失,桃花眼慢慢地眯起,强悍的气势令人觉得压抑又窒息。
“骗你的。”我轻笑一声,摘下头上戴的鸭舌帽。
他没有说话,眼神变得深邃。
“你还真信了啊?孩子早在医院就拿掉了。”
我弯腰从床头柜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流-产单子给他看,装模作样的感叹道:“真是因果报应,上次用大姨妈来骗你,没想到这次居然是真的。”
我说的话其实是漏洞百出,他仔细一查就能查得清楚。但我就是要在他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要他的心情就像走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
故意设计让我怀上孩子,不过是为了让顾淮对他手下留情,让我能继续为他所用!
同样的,我现在也可以孩子来道德绑架他。
他没有得到报应,我就要让报应落到他的骨血身上!
“陈今夏,你骗不了我。”顾明哲起身,抓住我的肩膀,嘴角扬起笃定的笑意,凑到我的耳边轻轻的说:“我们的孩子一定还在。”
我瘪嘴,往前走去床头柜拿出行李包。
他大掌伸过来,直接就把我行李包抢走了,“媳妇儿,我们和好吧,没有你,我一个人真的好难过。”
我怕自己情绪失控,转身就打开门出去。
顾明哲急忙拎着大衣外套和我的行李包追上来,空出手鸭舌帽重新戴在我头上,隔着帽子,动作小翼翼摸着我的脑袋,不到三秒钟,他就迅速收回了手。
“走,回家吧。”
那一瞬间,我忽然了悟。
他跟我一样都在演戏。
两个人都很虚伪的继续演,这游戏就不好玩了,得换个玩法。
我顺从地跟他一起搭乘了高铁两个多小时就到了S市。
顾明哲的车寄存在火车站,他心情非常不错,开着车先带我去了超市购物。
他推着购物车故意在婴儿用品店前走得很慢。
“要不要进去看看?”
我转身就走,但是在超市货架上拿了一个拨浪鼓,顾明哲笑而不语。他买了一大袋的东西,回到公寓,天已经有快黑的征兆。
“年后我们就搬家吧,搬到半月湾那边去。现在公寓太高了,出行不方便。”
快要走到电梯门口了,我跟他说:“手机好像忘车上了,车钥匙给我。”
他看了我两眼,“你站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拿。”
我轻点头,等他打开车门的时候,我走进电梯里,按下了最顶楼的楼层。
公寓顶楼风吹得特别大,天色渐渐黑了,我快速地爬上拦杆,刚坐下就听见顾明哲的怒吼声。
“陈今夏,你他妈坐在那里想干什么?!”
我手里摇着拨浪鼓,不紧不慢地说:“我想见顾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