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家的时候,纪清和已沉沉睡去。
一早在外面候着的兰仲撑开伞走上前来,替两人打开车门。
兰钺生下车,将纪清和抱起,往楼上走去。
路过客厅的时候,江如月紧张的看着他怀里的纪清和,又看着他,欲言又止。
兰钺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也知道她想问什么,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我带她上楼。”
看着兰钺生的背影,江如月眸光复杂。
温华和陆曼陪在她身旁,前者眸含担忧,后者晦暗莫测,看不清情绪。
季明轩一早就被江如月叫来1314,见兰钺生上楼,也跟着上去。
兰钺生见季明轩进来,自然是知道他要干什么,脸色差到极点。
“出去!”
季明轩皱眉,“她病了,我必须马上帮她诊治。”
“她没病!”兰钺生眼眸猩红,似要吃了季明轩一般。
“三哥,你——”
“滚!”
……
房间终于恢复清净,兰钺生给纪清和洗了一个澡,顺便把头发也洗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睡得很沉,每有醒来。
兰钺生帮纪清和把头发吹干,吹风机有消音模式,并不担心会将她吵醒,他动作轻柔,小心翼翼。
他将纪清和安置好,这才出了房间。
果然,季明轩还等在外面。
他不给季明轩说话的机会,依旧是方才那三个字,“她没病。”
季明轩的眉毛拧在一起,语气凌厉,“她确实病了,现在经过刺激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你这样不是帮她,而是害她!”
尔后软声说道,“你的心情我明白,但是你必须让我帮她治疗。”
“我说了,她没病!”
“怎么可能没病?你看看她,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季明轩突然就怒了,他指着卧室,对上兰钺生阴森凌冽的侧脸,气的在原地直转圈,“我是医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已经听说了,她之前一直在自我治疗,也在吃药,但是你要明白,她不是医生,更不是专业的,根本不知道有些药吃下去会有什么副作用!很有可能她身体内的某些药物正毁坏着她的神经,你再阻止我就等于把纪清和往死亡的边缘又推了一步!你明白吗你!”
兰钺生眼眸猩红,宛如困兽,他嘴唇哆嗦,咬牙切齿,“我再说一次,最后一次:她没病!”
季明轩气的连连点头,“好!好!你赢了!”
兰钺生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卧室。
待兰钺生进房了,江如月才走上前来。
她方才就站在楼梯转角处,两人的谈话她一字不落听在耳里。
见是江如月,季明轩脸色微变,对她扯了扯嘴角,“江姨。”
江如月嘴唇紧抿,“我只问你一句话,”她看着季明轩,缓缓开口,“她是什么时候被诊断出来……”
有病这两个字,在江如月的舌尖来回滚动,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纪清和的病她连兰钺生都瞒着,又怎么可能告诉江如月,而兰钺生,更是不用说。
所以,要不是江如月看了被纪清和遗落在房间的资料,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纪清和有病这件事情。
“告诉我,是什么时候?”
季明轩咬牙,深吸一口气,“她在21岁遇过一次火灾,从那开始已经出现了抑郁情况。开始发病是在她23岁,诱因则是她结婚前一天晚上,被人算计。”
这件事江如月是知道的,纪清和曾告诉过她。
“23岁……这么久了……”
江如月无法置信,那个沉静如水的明媚女子,怎么就病了呢?
她怎么就有精神病呢?
眼眶酸涩,有水汽氤氲,季明轩见此,上前一步想去扶着她,却被江如月轻轻拂开,“我没事,没事。”
季明轩看着江如月的背影,眸光复杂,满是不忍。
兰家产业庞大,兰钺生又是兰家掌权人,他身上背负的太多太多,仰望他的人也太多。
他实在是太成功了,倍受世人瞩目,如果纪清和从今天开始再也好不了了,那一定会被人知道,到时候外面不知道有多少谣言和不堪入耳的话等着他们。
别的不说,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都难以接受这样的纪清和,更不用说兰家了,他们是绝对不会容忍兰钺生身上出现任何污点。
就算兰钺生不在乎,无所谓,但他母亲呢?同样身为当事人的纪清和呢?也会不在乎吗?
接下来,他们将要面临什么,根本就无法想象。
……
“她是陆家的孩子,是陆承和的女儿。”
“是。”
兰钺生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
江如月深吸一口气,“这么说,她真的是阿曼的妹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姐妹?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格,江如月再了解不过,要说兰钺生不知道陆曼和纪清和的关系,谁会信呢?
怪不得兰钺生一直阻止陆曼回国,看到陆曼和纪清和在一起,脸色会变得很差。
起先她还以为是因为兰钺生忌讳过去的事情,如今想来,根本就是害怕纪清和会知道真相!
“陆家已经在找她了。”江如月想起前段时间,听到风声,说是陆家在寻找流落在外的女儿。
当时的她还奇怪,陆家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儿的,她怎么半点消息都不知道。
现在才知道,那个女孩子就是纪清和。
如此以来,以前好多说不通的地方,终于找到了答案。
“我知道,只要有我在,陆家不敢动手。”兰钺生闻言,不甚在乎。
“子州!难道你真的要为一个纪清和,为一个——”她顿了顿,“你当真要为了她和陆家作对吗?你别忘了,陆曼也是陆家的孩子,这几年来我们好不容易和陆家冰释前嫌,现在你要因为一个纪清和又闹僵了吗?孰轻孰重你该分得清,你是兰家的支柱,你有你的责任,你不能拉上整个兰家来陪你胡闹!”
“如今的陆家已不足为惧,妈您多虑了。”兰钺生淡淡开口。
江如月没想到兰钺生竟会这么说,她连连冷笑,“那你是决定要一个疯子了?”
“妈!”疯子二字,犹如锋利的冰刃,准确无误的刺进他的心脏,兰钺生看着江如月,沉郁的眼眸是说不出的痛苦,“她是我妻子,我必须护她周全。”
“所以你宁愿舍弃整个家族来换她,是吗?”江如月面铁青,言语激烈。
“她是她,兰家是兰家,这两者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您要我还要说几遍才能明白?是您把问题想的太复杂了,为什么就非要把这两者混为一谈呢?”
看着兰钺生不为所动的样子,江如月连声说好。
“那你应该知道,她病的很重。”江如月看着兰钺生。
理智告诉她,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逼问儿子这些事,可是她做不到,这么大的事情,他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瞒着她,他怎么敢!
“我说了,她没病。”
这是兰钺生今天晚上,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江如月眸光冷凝,此时的她才是往日传说中那个叱咤贵族的铁娘子,她盯着兰钺生,语气冰冷,“但她确实病了!她疯了你看到了吗?她疯了!”
“所以您是在提醒我也是个疯子吗?”兰钺生瞬间暴发,嚯一下站起,红着眼睛看着江如月,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您的儿子我也有病,心理疾病!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是怎么一回事,您现在这么说她何尝不是在说我?你就等于说我也是个疯子!”
江如月脸色一白,这才反应过来,“不是的……妈不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的,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兰钺生知道自己方才太激动,他深吸一口气,软了语气,“妈,您和她在一起这段时间以来,她是什么样的姑娘,您肯定心里清楚,这次只是一个意外,您相信我,假以时日她肯定会好起来。如我刚才所说,我的情况您也知道,因此,现在没有人比我更能够明白她的状况和她的心情,您现在就什么都不要管,这件事由我来处理,我一定会办好,相信我!嗯?”
江如月没有说话,空气陷入一片寂静。
许久,她才开口,“好,就算你什么都可以做到,当然了,我绝对是相信你可以做到的,那么你们以后呢?你很清楚她这种病是遗传性的,难道你想你们将来的孩子也是这样吗?”说道这里,江如月也红着眼睛,“到时候一家子病人,可真是齐全了!”
兰钺生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见此,江如月继续说道,“还有甜甜,我们没办法,只能说是孩子内向不喜欢说话,但事实上呢?她那是有自闭症,只不过是轻微的罢了!就这种状况,小丫头身边要是不跟人,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之前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你看了不心疼?你就忍心你将来的孩子也和甜甜一样,被人厌弃,被人隔离,连一个朋友也没有,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兰钺生整个人紧绷,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极力隐忍。
江如月语气哽咽,“当年你说要和陆曼在一起,为了陆曼宁愿放弃整个兰家,那时我纵然再伤心难过还是选择了理解你,因为我明白,那个时候的你意识不清晰,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在所难免。后来好不容易等你好了,我好说歹说,才说服你和陆曼分手。”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当初之所以会反对你和陆曼在一起,就是因为我知道陆家有这种病史,遗传的,避免不了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娶一个有这种病的人回家做兰家的儿媳妇,然后再生一个有病的孩子,我做不到,也不允许你这么做!”
可是,谁能想到,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陆承和还有一个女儿叫纪清和,而兰钺生又和纪清和结婚了!
世界上那么多的女孩子,怎么就那么巧,选择了一家人呢?
江如月思及此,不禁掩面而泣。
“清清是个好孩子,这些我都明白。让你放弃清清不但你难受,我心里也很痛苦,可是我不能冒这个险,不能眼睁睁看着兰家的希望在你身上断了。子州……你就答应妈妈,答应妈妈,好吗?”
兰钺生嗓子哽咽,他看着江如月,许久才从压根挤出这样的话来,“说来说去,不还是孩子的事吗?”
“大不了这个孩子我不要了,这样您满意了吗?”
江如月眸光紧缩,呼吸一紧,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动。
“疯了……都疯了……”
她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