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瑜楞了一下,上前拉住文娘的衣角,声音不自觉地放低,“文娘,你要去哪里?”回应她的是文娘通红的双眼和略带哽咽的声音,“今日王爷派人来通知奴婢,说是奴婢家里的孩子生了重病,要奴婢回去看看,以后奴婢可能就再也伺候不了郡主了。”
“你骗人!”稚瑜急道,“你明明对我说过,你的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你的丈夫也已经将你休离,你哪里还有什么家和孩子!”
文娘拭去眼泪,低声道,“这是王爷的命令,奴婢哪儿敢不从啊,就算是王爷说奴婢去世的父母要叫奴婢回去,奴婢也得照做啊。”
“我去跟父王说,我不要你走!”虽然说文娘待她甚是严厉,有时候自己也受不了她那个性子,但自己是被她带大的,阿娘走了之后也是她一直陪伴着自己和弟弟,她对自己的意义不言而喻。
文娘紧紧的拉住了她,用祈求的语气说道,“郡主听奴婢的一句话,千万不要去跟王爷提起此事。若是郡主非要去说,那奴婢只怕更得走了。奴婢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银钱,出府的时候王爷也一定会另有赏赐,奴婢的生活您不用担心。”
“可是……可是……”稚瑜颓然的坐下,“为什么一定要让你走呢?”
“因为这府里有人觉得奴婢的存在会给她和她的孩子造成威胁。”文娘的声音里充满了哀伤与悲痛,“郡主还不明白您和世子的身份吗?您是嫡长女,世子更是未来王府的继承人,这地位是多大的诱惑。您和世子又没有生母在身边照拂,自然是有人想要把亲近之人都弄走,以后也好摆布您和世子啊。”
稚瑜原本难过的眼神突然有些晴明,“你说的是那个女人吗?”
文娘紧紧的攥住稚瑜的手,低声却坚决的说道,“是哪个女人郡主心里自有决断。但是奴婢有几句话,郡主一定要记住。”见稚瑜点头,文娘又说道,“奴婢走了之后,这府里郡主和世子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无论世事如何,郡主请一定要保住世子的地位!您的父亲,位高权重,以后的地位只会水涨船高。不管您如何做,世子的地位是你们最大的保障,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世子的地位!”
稚瑜听得糊里糊涂,但是有一个道理她已经明白,就是无论用什么方法,要保护念荇,保护念荇的地位。
“文娘,你可收拾妥当了?马车都给你准备好了。”福德的徒弟,王府里的二总管春朶来到殿里问道。
“马上就好,春总管稍等一下。”文娘低眉顺眼的说道,随后她又收了一件稚瑜小时候的肚兜放在包裹里。起身到稚瑜跟前,跪地行了一个大礼。
“奴婢这就走了,郡主保重!”她长久的跪伏在地上,直到春朶再次催促她才起来,一步三回头的从殿里走了出去,准备去正殿给伏鸾辞行。
稚瑜站在那里,看着文娘的身影远去,心里的失落感愈发厚重。文娘一走,这府里就再也没有人庇护自己了吧。
那么,以后的日子,就只能自己来保护念荇和自己了,稚瑜在心中暗暗的告诫自己。
文娘在璟真和伏鸾面前也是行了一个大礼,璟真看着文娘,沉声道,“你这么多年照顾稚瑜,辛苦你了。孤已经在你的家乡为你添置了一分家业,日后你的生活不会有什么问题,稚瑜和念荇也有鸾妃来照顾,你可以放心的去了。”
放心的去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文娘再次行礼,温言道,“奴婢多谢王爷厚爱。王爷说的言重了,奴婢不过是郡主的奶娘,怎比得过王爷这个父亲对郡主的关心。奴婢多嘴一句,就请王爷念及郡主和世子是没有生母的孩子,多多疼爱她们吧。”这些话,都是我的心里话,没有被人授意,也没有被人指使,我只是想为我这个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谋求一份利益罢了。
文娘说完话,站起身子倒着走出正殿,一转身就看见稚瑜满眼含泪的站在殿门口。文娘看了稚瑜一眼,终究心一横,走去了乐成殿。
见文娘的背影渐渐消失,稚瑜有些忍不住,走进殿里,试探性的向璟真伸出了手,就让我再试一次,让我看看我在你心里的地位还有多少。
所幸这次璟真没有再让她心灰意冷,他毫不迟疑的将稚瑜搂进怀里。稚瑜靠在璟真的怀里,眼泪簌簌掉落,很快就打湿了璟真的衣襟。
“父王……我害怕。”稚瑜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恐惧,她已经不记得父王有多久没有这么抱过自己了。那一次伏瑾让人打她,她真的好痛好痛,她多希望父王过来救自己,过来抱抱自己,可是最后,父王却陪了伏瑾一整晚。
“稚瑜不怕,父王在这儿呢,父王永远都会保护你和念荇的。”璟真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句一句慢慢的安慰着她,“以后母妃也会保护你的,别怕。”
伏鸾看着璟真温柔的样子,心里一片柔软,就算是璟真忌惮上京城对稚瑜和念荇的瞩目,可他到底还是一个爱护孩子的父亲。如果说他能干脆利落的不管这两个孩子,她反而会有心寒的感觉。可璟真到底是没有让她失望,眼前的那个男人渐渐和那个高大上的战神形象剥离,变得越发有血有肉。
过了一会儿,稚瑜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璟真抱着她在自己的腿上坐下,抬手用衣袖给稚瑜擦干眼泪,“乖,不哭了,一会儿哭的嗓子该哑了。”
“可不就是,再哭一会儿小脸皱起来就不好看了。”伏鸾说道。
稚瑜揉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止住了抽噎,这么哭一次她心里好受许多,以后就算是过的再艰难,想起父王这一次的温暖,她也满足了。
“母妃,让人把我带回来的小玩意都藏起来,不然念荇看到了一定又要给我弄坏了!”稚瑜冒出来一句,让在旁边喝茶的伏鸾差点把茶盏摔到地上。
“父王竟不知道,我的瑜儿原来这么小气。”璟真也笑开了,乐成殿里一时全是笑声。
另一边,文娘出府之后就上了一辆马车,然后帘子一放就开始走。一直走了差不多有三天,那三天里除了一日三餐和必要的休息之外,那一队人马竟是从来都没歇着过。文娘有心问他们到底去哪里,却发现马队里的人均是哑奴,到了最后她也只好安心坐在车里,等候最终璟真对她的安排。
自从文娘走了之后,府里诸人都惊讶的发现,以前待人冷淡的大郡主居然开始对除了璟真之外的人热情起来了。这一阵子每天晚上都能看见伏鸾抱着子珺,带着稚瑜念荇去花园里遛弯。稚瑜那一声声母妃叫起来,谁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对旁人,尤其是对伏瑾,态度依旧是不冷不热。不过现在伏瑾有了子清,也就不太在意稚瑜到底如何了。
这日伏鸾抱了子珺去嘉德殿,一进门就看见梅孺人还有汪孺人叶孺人,以及另外两位家生子朱奉仪和姚奉仪都坐在里面。三人彼此见礼之后,殿内侍女便按着以前的规矩,将伏鸾的坐席放在了紧挨着伏瑾的位置。伏鸾坐下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伏瑾的身子紧了一紧,怀里的子清也突然哭了出来。
一听见子清的哭声,伏瑾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太过紧张,导致搂着子清的力度变大了,她赶忙松开手,柔声哄着子清。
过了一会儿子清不哭了,伏瑾这才抬头看向伏鸾,“这两日三娘不怎么出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阮凝这两日肠胃不太好,吃点东西就上吐下泻的,三娘忙着让奉御诊病,实在抽不出空出来。”伏鸾柔声说完,将目光落在了子清的身上,“子清感觉又长个子了,想来是姐姐照顾的好,不像珺儿,也隔三差五给我生一回病,都愁死人了。”
伏瑾闻言,脸上不由浮上了一抹为人母的骄傲,“是子清这孩子让人省心,连乳母都说,这孩子是胎里养得好,所以才这么乖,也不负我当时怀着他那么辛苦。”
听着伏瑾这么说,伏鸾心里暗自冷笑,伏瑾这自欺欺人的架势也太明显了些。眼前的孩子的身世她心知肚明,却还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是咬准了自己没办法去揭发她。
伏鸾正要说话,就听见下首传来梅孺人犯恶心的声音,回头一看,梅孺人拿了帕子正在干呕,神情格外痛苦。
“梅姐姐这是怎么了?今日我已经看你干呕了三次了,可是昨日吃东西吃的不舒服了?”汪孺人见状赶忙关心道。
梅孺人摇摇头,缓了一缓之后面上便浮起了一抹娇羞而欣喜的笑容。伏鸾见状了然,伏瑾心里却是咯噔一下。果然听见梅孺人娇娇怯怯道,“贱妾还没来得及跟王爷和王妃禀明,三日前奉御来请平安脉,说是贱妾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