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伏鸾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她虽然有些心惊，但是又觉得稚瑜这样的性子，是不能完全把她当做才八岁的小孩子来看待的。
稚瑜闷在伏鸾怀里，声音低落且难过，“阿娘活着的时候，贺孺人就总是找借口拿阿娘的家世挑刺。阿娘去世之后，我就不止一次的听到过她说我……说我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伏鸾感觉到衣襟那里有点点的湿意，她轻轻抚着稚瑜的后背，不出声只听着稚瑜在说。
“那次我在嘉德殿被打，伏瑾冤枉念荇和我打碎她的茶具，原本我说是女姒做的她已经相信了。可是就因为贺孺人在她面前说，说我和念荇是没娘教养的孩子，所以性子顽劣十有八九就是我们故意做的，又说念荇身份卑微不适合当世子，我气不过才跟她争论了起来，最后才闹得被打了。”
回应她的是伏鸾的冷笑，她有些害怕的看向伏鸾，她以为伏鸾不相信她的话，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见伏鸾冷冷道，“贺孺人也真是钻了空子，长姐她也是生母早逝，贺孺人这番话不光是骂了你，其实也把长姐给骂了，只是当时她一心想要整治你和念荇所以才没计较吧。”
“萸连打的真的特别疼，我都以为我要被打死了。”稚瑜想要伸手揉揉自己的眼睛，却被伏鸾拉住了小手。
“别揉了，明天眼睛该肿了，你父王看到还以为我晚上训你了呢。”伏鸾取过帕子，为稚瑜拭去了眼泪，调笑道，“我发现你怎么那么喜欢在母妃面前哭啊，你算算你都在我面前哭了几回了。难不成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引得你哭啊？”
稚瑜听了这话笑了一声，心里的不快说出来也舒服了许多，她的语气又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了，“还不是人家相信你，你还笑我。”
“母妃没笑你。”伏鸾搂住稚瑜，“你阿娘生前盛宠，贺孺人也敢对你阿娘这样吗？”
“其实她对阿娘怎样，我都是听文娘说的。她对我的态度，我也是模模糊糊的记得。后来才感觉到只要我在，贺孺人那双眼睛就总是在盯着我，说的话也格外尖刻。母妃，我不想让她再回到长安王府了，好不好？”
伏鸾停了稚瑜的话，心里也在暗自盘算着什么。贺孺人显而易见是伏瑾的人，除掉她对自己来说自然是有好处，况且这两日华月她们也发现有人窥视东苑，看起来像是同行的人。加上这次璟真出巡，是想要抽调力量组建自己的亲卫人选的。这些跟来的姬妾也难免听到风声。若是贺孺人回去跟伏瑾提起，伏瑾也聪明又跟上京城那边有联络，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睡吧，这事母妃知道了。”伏鸾轻声说道。稚瑜明白伏鸾这么说就是同意的意思，也不再追问，而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伏鸾伏瑾刚进门的时候，很多时候她都会有意无意的提起自己的阿娘，说着阿娘还在的时候对自己有多好。就是想看到伏瑾紧皱的眉头和伏鸾眼里不经意划过的难过。可是现在她却越来越少的提及阿娘，脑海里阿娘的模样也越来越模糊。
她有些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忘记了阿娘的样子，可是一回忆起来她又觉得难过。阿娘她，待自己真的很严厉很严厉。虽然当时才三岁，但是这个印象却一直根深蒂固。大概印象最深的事情就是因为自己挑食，阿娘就饿了自己一天，任凭自己怎么哭闹也不肯妥协。
所以才会忍不住想要跟伏鸾亲近，会忍不住贪恋伏鸾对自己的好。可是阿娘拉着自己的手，对自己说要保护好念荇的话还在耳边萦绕。稚瑜就在这样的想法中纠结，昏昏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念荇给吵醒的。念荇早上冲进伏鸾的房间，三下两下爬上了床，“姐姐姐姐快起床！”稚瑜揉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推了推念荇，“大早上的你就来折腾我，烦死了。”
“哼，父王来跟咱们用早膳了，你再不起来父王就该走了。”念荇继续推着稚瑜。稚瑜没办法懒洋洋的起了床，让人给梳洗打扮了，走到外间就看见璟真转过头冲她笑。
璟真冲稚瑜招招手，待稚瑜上前之后刮刮她的鼻子，“小东西每次都跟父王抢你母妃，害得父王昨日只能睡书房。”
“谁让父王昨天不早点来的。”稚瑜撇撇嘴，拿起旁边瑶卿递过来的粥碗还有汤匙，开始慢条斯理的用早膳。
“等过两天珺儿的周岁生辰过了，父王带你们出去骑马怎么样？”璟真也没理会稚瑜说的话，反倒是提起了出去骑马的事情。
稚瑜刚要说好，就看见念荇在旁边使劲摇头，“骑马太吓人，不去不去！”
“不去骑马那就只能在府里背书了，正好父王这两日没什么事，好好检查检查你的课业。”璟真说着夹了一筷子小菜，轻巧道。
念荇一听又连忙摇头，“那父王咱们还是去骑马吧！”坐在璟真旁边的伏鸾听了念荇的话不由掩口直笑，稚瑜则是一脸哭笑不得，念荇胆子小她是知道的，没想到念荇为了不背书居然愿意去骑马，这也真是难得了。
用过早膳之后，稚瑜和念荇被璟真带到外书房去检查课业，伏鸾抱着子珺一起看着带出来的书卷，子珺咿咿呀呀的不肯老实，没一会儿就要自己下来扑腾了。马上就要满周岁的珺儿此时已经能在人的搀扶之下走上好几步了，蒋佩珊就夸珺儿聪明，走路都比旁的孩子都要走的早些。
不一会儿就见华月匆匆而入，走到伏鸾身前屈膝踞坐，递上一个火漆完好的信封，“是王府那边送的信。”之后还犹疑了一下，“是三娘身边的瑞珠让人送来的。”
瑞珠？瑞珠是母亲为敏儿安排的人，如果这信是由她送出，只能说是敏儿遇到了些她还没发现或者是解决不了的问题。伏鸾拆开火漆，将信件快速浏览了一边。
华月并不知道信中内容，却能看出伏鸾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竟是啪的一声把信纸拍在了桌上。
“娘子！”华月叫了一声。
伏鸾轻抚胸口，摒退屋里其他人。等到房里只剩下自己从魏王府带来的三个侍女之后才开口说道，“瑞珠说，敏儿最近火气不小，对阮凝本来就冷淡，现在据说还偶有打骂。更要命的是，长姐趁着璟真不在府里，似乎又想起了阮凝这个女儿，经常抱到嘉德殿去。瑞珠怕的是，如果三娘一直这样，要是让长姐发现，会对敏儿不利。”
“要不，娘子给三娘写封信去劝劝三娘。小郡主再怎么说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三娘何苦这样。”宝珠说道。
伏鸾叹了口气，“我也想劝她，可我又怕这样会适得其反。说到底还是长姐作孽，对敏儿明里暗里没少挤兑敏儿，却又让敏儿给她养着女儿，敏儿怎么会心甘情愿。说来阮凝也是命苦，连个像样的周岁礼都没有，我不提敏儿也不提。罢了，我还是给敏儿去信吧，好好劝劝她，她也能明白这个道理。不过，长姐这边，倒是得让人好好注意了。”
华月听了伏鸾的话，说道，“娘子的意思是，大娘对小郡主瞩目并非出于母子天性，而是有目的？”
“这个说不好，但是过去一年她有无数机会光明正大的对阮凝好，她却什么都没做，还一直刻意强调子清是她生的这件事。她突然关注阮凝，实在是让我有些怀疑了。”伏鸾想到这儿，也不再说了。
长安王府，明台殿。
大殿中央，还只会蹒跚走路的阮凝摔倒在地哇哇大哭，旁边瑞珠想要上前扶一下，就听得耳边一声断喝，“别扶她，让她自己学着摔倒了爬起来！不然以后次次都要人扶着了！”
过了一会儿阮凝还在不依不饶的哭着，伏敏听着心烦，上前把阮凝从地上给拉起来，啪啪两巴掌就拍在身后的小屁股上，疼的阮凝的哭声骤然放大。
那哭声落在伏敏的心里又是一阵烦躁，可是一低头又看见阮凝虽然哭哭啼啼的，但紧紧搂住自己大腿的样子看着格外可怜。不知为何她心一软，就弯腰把阮凝给抱了起来。
“乖，不哭了。”伏敏随便哄了两下，居然就看见阮凝一抽鼻子止住了哭声，低下头靠在伏敏的肩膀上使劲蹭了两下，整个人就缩进了伏敏的怀里。
“娘子看看，小郡主对您多亲热啊。”瑞珠上前劝道，“小郡主年纪还小，日后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心中的母亲只有娘子一人。况且小孩子都是一样的，谁对她好她就会对谁好。”
伏敏苦笑，她抱着阮凝转身进了殿内，轻轻捋着阮凝的后背，在感受到孩子的温度之后，她焦躁的心情渐渐被抚平，她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里，有这样一个小孩子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