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伏鸾只能勉强看清楚城门上高悬的“燕州城”三个大字,此时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城门紧闭,外面的田野黑暗且空旷,总让人觉得会扑出来什么东西。
早有专人去找守城的兵卒,过了不多时,城门缓缓落下,车队进入之后也没停歇,直接去了璟真在燕州城安排的府邸。
等到了地方之后,带的孩子早都睡得昏天黑地,伏鸾让人简单收拾了自己所住的东苑,安排三个孩子睡下,这才回到自己所住的地方。刚准备歇下,就见璟真过来了。
“今夜有点晚了,你也别沐浴了,让人给你打了热水,泡泡脚先睡了吧。”璟真示意跟在身后的绿绮将热水盆放下,璟真在床榻对面坐下,两个人竟是共用着一盆热水泡着脚。
“这要是让人看见了,还以为长安王府过得有多困难呢,连盆热水都得这么节省着用。”伏鸾和璟真四目相对,柔声道。
“以前看父王和阿娘也这么做过,就感觉很幸福。咱们这次出巡只怕时间要比去年久的多,去年因为你要生产,我心里一直惦记,所以不过草草巡视一遍,今年就不能如此了。我统辖十座城池,每座城池的驻军都要看一遍,一个地方只怕就得待上半个月,咱们再回云州城,只怕就要夏天了。这出巡条件也不比在府里,也没准碰到小股流寇突袭,条件也好不到哪儿去,就辛苦你陪着我了。”
伏鸾嘴角含笑,伸手抚了抚璟真有些疲倦的面孔,轻声道,“一切无碍,我以前跟着父王奔波也不是白跑的。我倒觉得你得担心另外几位,以前都是家里金尊玉贵的小娘子,可没有像我这么折腾过的,别给人家都折腾病了。”
“以后要真是边境打起来了,咱们就算在云州城也不能避免,要是连这点折腾的本事都没有也就别做我耶律璟真的女人了。对了,还有件事要跟你提前说,往年我来的时候都没带过姬妾,那些太守都尉的夫人就没办法带着自家女儿上门请安,今年你来了情况就不一样了,到一个地方未免就得招待人。咱们说好了,他们的孙男娣女我可不想往府里带,我嫌烦。”
耶律璟真说的一本正经,那个样子让伏鸾掌不住笑了出来,“说得这么严肃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让我当个恶人吗?我做就是了,这事府里科可没人能怪的了我,她们比我还不希望你带人回去呢!”
绿绮一直侍立在隔断外面,听着里面夫妻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烛光下看起来格外的平和,让绿绮也不由心神荡漾。
与此同时,遥远的上京城里,庆贺新岁的气氛还没过去,上京城里的富贵人家多半还在夜夜笙歌。耶律璟宗正和闵皇后坐在未央宫里欣赏着宫中百戏坊新排练的舞蹈。
殿内没有什么达官贵人,也没有旁的嫔妃侍女,只有他们二人相依相伴。这样的感觉让耶律璟宗回忆起了自己还是太子的那个年月,因为那时候父皇的皇子只有他一个,他就总是一个人在东宫读书习字,过得特别无聊。后来登基之后娶了清洋,母后待自己也甚是严苛,他们夫妻两个就总是这么靠着坐在一起,有时候是一起临摹字帖,有时候是陪自己读奏折。不管做什么,都是很快乐的。
乐声忽然停住,跳舞的伶人顿时手忙脚乱,往外一看才发现是太后云氏站在殿门口。闵皇后见状赶忙站起来走下台阶,走到太后面前恭敬行了一礼,“母后怎么来了?有什么吩咐只管叫臣妾过去就是了,这天气还有些寒冷,冻着母后了就不好了。”
闵皇后这话说的不可谓不情真意切,可是云太后只是斜了她一眼,抬脚向殿内走去。璟宗使了个眼色,就有人将所有伶人给暂时带了下去。璟宗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一身酒气五步外就能闻到。
云太后皱着眉头看着醉醺醺的儿子,一开口话里就含了责怪之意,“今日都已经是正月十六了,马上就要恢复朝会了,你整日这么寻欢作乐成什么体统?!”
璟宗的舌头都要打结,却仍旧强撑着说道,“儿子早就跟大臣们说好了,过了正月再恢复临朝,这还有十多日,也……不着急。更何况,朕这一年只有这个月能轻松一点,母后就别再辖制朕了。”
“你父皇在时,每年正月十六就已经恢复朝会,你却生生推了半个月,当真是怠惰!”云太后抚着胸口,“那些异姓诸侯都已经开始巡边了,你还不派人去打探着他们的消息和动向!”
耶律璟宗嘿嘿笑了出来,“不……不用打探,他们的身边都有朕派去的女人,都有朕的耳目,一有异动必然会告诉朕的。来呀,来人呀,送母后回宫,母后……”璟宗涎笑着,“母后您不是最喜欢听戏了吗?儿子给你请了一个上好的戏班子,保证比当年那个小阳春唱的还要好!”
“陛下!”云太后一声断喝,脸上已有了愠怒的神色,“你这像什么样子!”她把目光投向闵皇后,“你身为皇后就任由他这么胡闹?!”
闵皇后赶紧叫了人上前把开始要耍酒疯的耶律璟宗扶进内殿,她转身屈膝道,“母后莫要气坏了自己。陛下他一年到头也没什么放松的时候,难得有个清闲所以……”
“所以你就任由他胡闹是吗?你这皇后可真是贤德。可是上一次入宫的妃子都已经入宫快要三年了,却没有一个人有身孕,你作何解释?”
闵皇后略一低头,“启禀母后,太医院日日都给这些嫔妃送去坐胎药,陛下也时常临幸,怀上龙胎只是迟早的事情。”
云太后轻哼一声,冷声道,“但愿如同皇后所说,哀家能再多几个皇孙。哀家今日来,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事情,就是想告诉你们,别把希望都寄托在那些嫁过去的女人身上。出嫁从夫,谁知道她们现在是不是已经被人迷的神魂颠倒了。有那个心力倒不如好好培养些人才,充实上京城的力量。”
“母后说的是……”闵皇后依旧是垂手恭敬道。
云太后一向在闵皇后身上都是碰软钉子的,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是转身出了未央宫。许是有些生气,云太后并未选择坐轿辇,而是打算走回隆福宫。
伴她多年的楚姑姑跟在身后,轻声道,“太后要不明日再叫陛下过去好好说一说,陛下此时喝糊涂了,太后说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啊。”
“他糊涂?我看他清醒的很,还知道提当年小阳春的事情。”太后连声冷笑,“他就不怕他这么夜夜笙歌,到时候被人夺了江山?!”
楚姑姑大惊,赶忙劝道,“太后您再生气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啊,那些人都是陛下的臣子,他们要是那么做就是大逆不道啊!”
太后一步一步缓缓走在前面,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轻,“这有什么的,就连大楚的先祖不也是反叛了前朝才有了现在吗?成王败寇可不是随便说说的。现在手里握着军权的这几个,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陛下不是说了嘛,每个王府他都安插进人去了,有什么不对劲自会立马告诉咱们的。”
“就算是咱们知道了又能怎样?陛下手里有几个人?京畿驻军五万,暗卫两百,皇宫侍卫一万,就这些人能跟谁比?连云州城一座城池的守卫都达不到!”
楚姑姑上前扶住太后,“那到时候必然也有人进京勤王,不会让人轻易得逞的。”
“勤王那群人又都目的单纯吗?”太后长叹一声,“罢了,我只能是活着一天帮璟宗一天,能到哪一日我死了,就什么都不管了。”
之后数日,璟真都在忙着检阅军队,不光是要查看人数,还要检查他们平日里训练的效果还有居住的环境。
而伏鸾正坐在东苑,和珊妃叶孺人一道听着贺孺人还有姚奉仪跟自己抱怨这座府邸的不好之处。
“鸾妃不知道,昨日我看那被子竟然都不是用蜀锦做的,里面的棉花也没有咱们府里的细腻绵软,睡得都难受死了,我感觉都冷。还有那个枕头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睡觉硌得慌。”姚奉仪絮絮说着说着,还没等伏鸾说话,就继续抱怨,“而且膳食也粗糙多了。咱们王爷好歹是来出巡的,怎么这条件这么差。”姚奉仪絮絮说着,“还有那茶叶,怎么喝怎么不对!”
叶孺人捧着茶盏抿了口茶,对姚奉仪说道,“你就别挑挑拣拣了,王爷这是来检查军队了,不是出来游玩,能有这样的条件已经很好了。再者,你看鸾妃和珊妃两位哪个不是浸润富贵,对这条件不也没说什么嘛。”
“姚妹妹到底还是年轻,咱们王爷是军人,以后带着谁上战场打仗都说不准,到时候的条件可比这还要苦。”珊妃见姚奉仪说得多了,脸色也暗了下来,“你要是受不了就只管跟我们说,让王爷派个人送你回去就是了。你在这儿跟我们说这些,可是觉得我们苛待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