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仙殿传出哭声的时候,梅孺人就带着秀月站在殿外,侧耳聆听着里面的动静。主仆二人刻意选了没有灯的角落,所以后来月仙殿熙熙攘攘也没有人发现她们俩的存在。梅孺人就那样听着,听见里面柳湘言的大吼大叫,看见她气势汹汹的要出去找伏敏讨一个说法,看着她一脸颓丧的被知秋扶着回来,再看着那个小小的火匣子被抬走,听见月仙殿里柳湘言的哭声再次响起。
等到哭声渐渐消失,梅孺人轻轻转身,一步一步慢慢往自己的寒霜殿走着。这条路在过去的七八年里她每日都会走,就算是闭着眼睛她也能顺利的走回去,所以就算是连灯笼都没打她也走的四平八稳。
路走到一半,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前方,头也不回的跟秀月问道,“你说最后为什么柳湘言她不哭了?”
秀月一愣,“许是言妃哭累了进去歇着了?”
梅孺人在黑暗里自顾自的摇摇头,“她期盼多年的儿子殁了,她才哭那么一会儿又怎么会累。她只是想明白了,想明白哭没有用了。”她的嘴角浮上一抹笑容,“秀月你说,王爷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还能怎么处理,鸾妃那样受宠她的儿子夭折了,那件事不也是不明不白的过去了。言妃的儿子又比不上鸾妃的儿子那么受宠,只怕这事也就这样了。大不了王爷多去陪陪言妃就是了。”
“没错,此事十之八九会不了了之。但是言妃可不是鸾妃,鸾妃能跟王爷心意相通,有很多话和顾虑王爷能对鸾妃说,却永远不可能对言妃说。所以有些道理,言妃永远都不会明白,她看到的就是王爷为了包庇伏家的女人置自己儿子的生死于不顾。你说她会不会恨极了伏家?在以后的日子里,会不会使劲的给伏家添麻烦?”梅孺人继续向前走着,一边走还一边说道。
秀月楞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掌不住附和道,“这就是为何娘子要买通三娘的奶娘把糖块递过去的原因,就是为让言妃和鸾妃她们反目成仇,两败俱伤?奴婢还想着娘子从来不做无用功,原来已经思虑到这里了。只是奴婢有些担忧,三娘醒过来会不会跟敏妃透露是奶娘把糖块给她的?”
梅孺人摇摇头,也不管秀月看不看得见,“阮凝她,再也醒不过来了。”说罢就快速向前走去,一路上梅孺人闭口不言,再也没多说一句话。
第二日,阮凝的情况果然如梅孺人所说,整个人发起了高烧也陷入了昏迷当中。奉御过来诊脉也只是说昨日惊吓过度多休息一下就好了。谁知道阮凝就这样睡了两天两夜,却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架势,而且小嘴紧闭连药汁都喂不进去,伏敏着急万分却是无计可施。
这日伏鸾跟蒋佩珊她们处理好事情之后又来到明台殿看阮凝,一进去就看见伏敏坐在床边悄悄的抹着眼泪,见伏鸾近年来她连忙把眼泪拭去,起身迎接伏鸾。
伏鸾将她拉到身边,还想小时候一样点点她的额头,柔声道,“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没事就坐在角落里哭,旁人不知道的总是以为我欺负你,阿娘为此骂过我好几回呢!”
“阮凝这情况一直也不见好,虽然就这么躺着可是不吃不喝我感觉人都小了一号,这样下去如何是好。”伏敏说着又要抹眼泪,“说来这事也怪我,那天柳湘言来找麻烦我就该让人直接把孩子带走,不让她看着那个疯女人就是了。”原本伏敏待这孩子只是平平,但是天长日久总是有感情的,阮凝又很依赖伏敏,渐渐的伏敏也将她视若己出,如今阮凝出事,她自然是痛彻心扉。
伏鸾四下扫了一眼,见殿内只有伏敏和她身边的亲信,伏鸾于是低头在伏敏耳边说了句什么,伏敏听完之后便让瑞珠把殿里所有人都带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等到殿里人都走光了,伏鸾拉着伏敏在阮凝的床边坐下,低声道,“你这两天找妥当人私底下观察一下伺候阮凝的这些人。我听陈奉御说,阮凝本就是早产身子先天不足,身上还有以前用过药的痕迹,所以被吓了这一遭才会昏迷不醒。但是让孩子昏睡的原因不仅是这个,只怕是身边有人手脚不干净做了什么!”
伏敏眼神一立,“有人要害阮凝?可是阮凝不受宠,我也不受宠,为何会有人要谋害阮凝?!”
“大概是因为,阮凝如果醒来很有可能会说出他们的秘密吧。你想,你平常也管着阮凝不让她吃糖,可是她递给子彻的糖块到底是怎么出现的,是谁给她的?为什么她不自己吃了这块糖而是一定要递给子彻,这些事情都是咱们要琢磨的。”伏鸾用极低的声音在伏敏耳边喃喃说道,“这段时间我要帮着璟真招待那几位王爷,可能过来的时间不多,就靠你自己了。”
“我明白……”伏敏也压低了声音回应道。
之后的日子果然如伏鸾所说,她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时间来明台殿看一眼。伏彧早早带人到了云州,而江夏王和陈王也分别带着自己的妻子还有世子来到了云州。长安王府既要为人家安排最高的规格但是又不能太过显山露水以免被人发现,包括宴会也是如此,参加宴会的名单要再三斟酌,以免走漏风声。胡清让和徐智霄一文一武肯定是要参加的,除此之外为了不让府里的女人乱说话,几个位份高的姬妾的父亲也被选了进来,届时自然有人去警告那些女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中秋当夜,璟真在华锦阁招待一众王爷,而伏瑾则在嘉德殿招待几位王妃。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身上的红衣还在提醒着伏瑾,她有着旁人得不到的尊贵。
华锦阁里,众人推杯换盏吃的好不快意,加上佳酿爽口,这些王爷都是放开了肚皮去喝,喝了一阵子才发现华锦阁里那些闲杂人等都走了,陪客里面只有胡清让和徐智霄留了下来。刚才喝的还糊里糊涂的异姓王们立马都清醒了过来,知道自己此行的最大目的就将在此时达成。
江夏王刚想要开口说话,就被璟真一抬手给拦住了,“江夏王莫急,咱们再等一个人,稍等片刻就来。”
话音一落,璟真坐席后面的屏风上骤然显出了一个身影,缓缓从屏风后面走出。一袭大红色齐胸襦裙曳地划过,飞仙髻上金步摇烨烨生光,走出屏风之后,一步一步走到璟真身边,慢慢的跪坐下来。
“这是长安王妃?”坐在伏彧身边的陈王掌不住向伏彧问道。
伏彧抬起头来,和那人相视一笑,朗声,“这是我的同母妹妹,长安王的鸾妃。”此语一出,满座皆惊,且不说伏鸾身上穿着只有正室才能穿的大红色,就说这样的场合,伏鸾堂而皇之的过来,可见是有璟真的示意,也可见璟真对她有多看重。
“人来齐了,咱们可以开始了。”璟真等着伏鸾坐稳,这才开口说话。
吴王见旁人都没开口,直截了当道,“咱们坐这儿想来心里也是明白要商量什么事情的。今上一直有削弱咱们的意思,只怕过不了两年咱们这几家都不会太好的结果,尤其是你们是是三位还都有军权,陛下必然不会放过。况且今上性子软弱,实在不是个好的主子。倒是长安王英勇有谋,又是耶律氏的子孙,日后若是登上那个位置,必是一代明主。我们萧氏自当跟随明主,绝不反悔!”
“旁的我先不说,我伏彧便当着众位在这儿撂下一句话,我伏家必将一路跟随长安王的步伐,绝无反叛背离之事!”他这话说的掷地有声,震得旁边几个王爷身子都有些坐不稳了。
过了片刻,陈王率先开口说话,你们这话说的轻巧,魏王三个妹妹都嫁给了长安王,又有鸾妃这么个受宠的妹子。”他指向吴王,“你就更是了,要是没有长安王你都当不上这个网页,所以你们自然是支持长安王了!而我等却没有这样的关系,若是要我们效忠长安王也罢,但又有什么好处。”
回应他的是坐在璟真旁边的伏鸾,“听说陈王有个孙女,年方十岁,陈王从小爱若珍宝,若是不嫌弃长安王府,来日小郡主及笄自然会有个好归宿,另外你的封地三年不收赋税。江夏王不是一直喜欢广陵那边的明玉吗?五年的开采权,你觉得如何?”
“这条件当然诱人,只是我想知道鸾妃这话说的有多大的分量。长安王万一来日反悔,我们又该如何是好?”江夏王阴沉着脸看向伏鸾,“二来还有一事,今上如今有削藩之意,长安王要是大事成了,也有这样的心思该如何是好?”
“我事成之日自然会广而告之,保证几位王位世袭罔替,三代子孙免死。”一直一言不发的璟真突然说道,他这一番话多少让人放下心来,陈王他们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还有一事,我要对诸位说一句。来日我大事已成,府中正妻之位必然换人,也请各位到时候只当没看见!今夜谁坐在我身边,来日那皇后就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