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才相识,但葛肖能感受到,郁溪是一个很真挚的人,没有欺骗她的必要。
他说的略微深奥,十四岁的葛京柯不懂男女之情,有些不太能理解,但他能看出来,姐姐已经相信了这个人,似乎他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看着桌上的一堆书,郁溪猜了个大概,“你该参加科举了?”
“是啊!”葛京柯懒懒应了一句,坐于桌边,拿起一本书作挡箭牌,不愿与他多说话。
那就更该留下,郁溪道:“他马上该参加科考,现在回去,明年春还得赶来,不如让他安心住下,好生读书。”
葛肖也明白不该带着弟弟来回颠簸,然而生活拮据,容不得他们挥霍,“如今才九月,若住到明年春天,只怕我们的盘缠不够,总不能一直住客栈……”
这个简单,“可以暂住我舅舅家。”
舅舅?郁家没落之后,他应该也是寄人篱下,又怎么能再带她去?
看出她的疑虑,郁溪劝道:“放心,我舅舅也认识葛大人,必然愿意收留你们。”
“总觉得太麻烦。”纵然上一辈相识,如今已时过境迁,怎能厚着脸皮去叨扰?
女子家,总是脸皮薄,不希望被人说三道四,郁溪又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或者你住我郁家老宅也可,那边也有人,舅舅怕我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才让我住他家,热闹些,只是我那表弟话多,估摸着你会嫌吵,老宅清净些。”
言语谨慎得体,如春风拂心,面面俱到,不会让人难堪,甚至无法拒绝。
能遇善心人不容易,罗大娘瞧着两人坐在一处,倒也般配得紧,不管郁公子对她家姑娘是个什么意思,现在留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遂温言劝道:
“郁公子真是热心肠!肖儿,人家一片好意,你不该辜负。”
说什么辜负,似乎太严重了些。
权衡之下,葛肖决定听从郁溪的建议,暂住郁家老宅。
宅中有几个老仆与丫鬟在看守,秦伯瞧见自家少爷突然带回来一个年轻女子,不由一愣,当着人家姑娘的面,他也不好多问,热心地帮她们拿包袱,收拾屋子,
少爷亲自领回来的女子,一定得好好照看才是。
葛肖走后,太王妃仍旧在训斥江旭言,直至午宴饭桌上,想起来便要说几句,说他丢了江家的颜面。
张云雷虽与江旭言才见面,无甚感情,但也明白,一个大男人就这样被当众训斥,定然不好受,说起来是表兄弟,他不帮腔不好看,于是跟着劝了几句,
“婚事已退,再责怪并无意义,母妃保重身子,少动怒火。”
诚王肯为他说话,江旭言十分感激地看向他,内心动容。
江雯霏却道:“哥哥东躲西藏,有违道义,着实该训!”
居然反驳他?张云雷微感难堪,干咳了一声轻笑道:“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姻缘被旁人左右,指腹为婚的,实在不喜欢,没办法。缘分这种事,不好说。”
是吗?江雯霏又怎会不明白,其实哥哥就是势利眼,嫌弃葛家无势,“姑母介绍这个,他怎么就乐意?还不是因为方薰衣是尚书之女。”
虽然你很漂亮,但是,老是这样拆台,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好吧,的确是有些恩怨牵扯,
“许是因为……看对了眼?”苦思冥想了许久,张云雷才想出这么一句来反驳,道罢自己都觉得好假!忍着想吐的冲动,尴尬一笑。
迎上他半假不真的笑容,江雯霏目光微怔,盯了他一瞬,复又低眸,眼中布满疑云,未再言语。
不就是一个笑吗?至于那么恐怖?莫名其妙的张云雷移开了视线,又撞见太王妃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的目光,唇间洋溢着欣慰的笑容是什么情况?
母妃不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吧?
而且钰娇和彦晓都在翻他白眼又是为什么?他做了什么?不就是帮江旭言说了句话,又和江雯霏对搭了几句嘛!这就引起众怒了?好冤枉!
东昌,奕王府上,笙歌欢舞。
时隔许久,再想起安涯,段豫琅仍是止不住地叹息,
“到嘴边儿的肉却要拱手相让,老哥很心痛!”
段豫璜承诺道:“得空我再给七哥寻一个比她更妖娆的女子!”
“只怕难咯!女人不在多,顺眼才行!”安涯那清新的裙裳都遮不住她呼之欲出的玲珑姿态,见之难忘,思之欲狂,
“看她那小柳腰,摆的我心痒!我就想吃她,你却偏让我送人!还要送给不解风情的荣王!他那样的男人,怎么能带给安涯快乐呢?”
敢情就他床·上功夫好,摩娑着食指间那由他父皇特例亲赐的碧玺金龙环,段豫璜哑然失笑,
“七哥是太入戏,原本我就说过,安涯终是要安插在荣王那里的,你要动心,怪我咯?”
“哎,”段豫琅心生好奇,凑近他低声笑问,“说实话,你就没上过?滋味如何?”
他拥有过的女人,断不会再有送人的道理,“我忙着大婚,讨好南宁郡主,不得收敛些?哪里有空偷吃?”
收敛?这两个字能从老八口中说出,实在难得,段豫琅登时诧目圆睁,“吆!这可不像你平日的作风啊!以往何时怕过女人?”
他不是怕,只是想拉拢而已,是以面子上必须过得去,“七哥有所不知,梁夏至是诚王的妹妹,我不能怠慢,诚王最有可能成为尧国的继承人,是以我若想成大业,必得有他支持。”
勾心斗角之类的,他不擅长,也实在是懒得算计,段豫琅所醉心的,不过是清风明月芙蓉暖,酒与佳人共言欢,
“你和老六就可劲儿争吧!哥哥我是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你想要什么,我只管帮你。金银财宝不需要,你只给我搜罗美人作为回报即可。”
“哈哈!好说!”段豫璜爽快应承道:“七日内,保准给七哥寻一个比安涯还媚的佳人,送到你府上。”
段豫璜爱佳人,是一种欣赏的态度,骨子里更爱权势,贪恋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段豫琅则不同,他看女人纯粹是用一双有色的双眼去看,看到的都是欲望,只要有女人和美酒,自在逍遥,此生足矣!
来到荣王府的安涯度日如年,在奕王府中,好歹有歌姬舞姬陪着她消磨日子,到了这里,谁也不识得,荣王从那天过后再没来看过她,她一个人也不知该找谁,饭菜只是两菜一汤,简单得很,屋里只有一个丫鬟伺候她,那丫鬟大约看她不得宠,便也只是应付伺候着,不甚尽心。
相比之下,还是在星月楼中最自在,想出去逛个街什么的,鑫姨都会允准,谁让她是头牌呢!如今来到东昌,竟成了被人遗忘的。
不行!安涯告诫自己,不能这么被动下去。她可是想过好日子的女人,怎能甘心成为屈就在墙角不起眼的小草?
思量再三,她决定主动去找他,却不知他人在何处,在府中四处走动,问了几个人,都敷衍地道着不知,无人真正理会她。可她实在没有碎银子,想了想,她只好将云鬓上的一支素银簪子拔了下来,送于一个小厮,向他打听王爷的下落。
那小厮收了银簪,自当为人解惑,“王爷一早便入宫去了,什么时候会回来我就不知晓了,姑娘若想见王爷,可在府门处等候。”
“多谢这位小哥。”有得等就好,总好过漫无目的乱转。
然而她去府门口时,还被侍卫赶着让她离远些,“王府大门,庄重之所,来往皆是达官贵人,不可在此逗留。”
都瞧不起她,那么凶,心中愤然的安涯撇着小嘴儿暗哼道: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些人对她敬畏奉承,百般讨好!
等了许久,才见一顶轿子停于门前,却不是荣王,听见底下人称呼她为侧妃,路过的丫鬟皆福身见礼。安涯自认不是丫鬟,跟这个侧妃又不相熟,便没打招呼。侧妃身边的丫鬟见她特殊,指着她问她为何见了侧妃不行礼。
安涯只道:“奴家才来王府,不识得各位主子。”
打量她一眼,侧妃问身边人,“她可是王爷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丫鬟偷偷去瞧过,是以确定,“正是她。”
听闻带回来后王爷不曾与她亲热过,侧妃白捡个笑话来听,目露讥诮之色,“哼!咱们王爷洁身自好,哪里会看得上一个舞姬?尤其是奕王府的舞姬!”
居然讽刺她?真当她好欺负?余光瞥见后侧方的身影由远及近时,安涯不甘示弱地扬起了声儿,
“娘娘这话是何意?瞧不起奕王府?还是想挑拨奕王与荣王的关系?”
她可没直白的说出来,这女人倒是很会听话茬儿!拨弄着手腕上的玉化砗磲,侧妃压着怒气恼道:“少在那儿恶意揣测!”
“你不胡言乱语,旁人便没机会揣测!”
侧妃正想继续教训,忽被一声斥责震慑。听到荣王的声音,侧妃当即噤了声,心里却是不服,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而且王爷当众斥她,让她出丑,实在匪夷所思。到底是她真的有错,还是为了这个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