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勒住缰绳,一脸警惕,他得找个时机跟海琼说说,叫她待会儿先带姑娘走,他知道,海琼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没等康月下车,对面那辆华贵马车里的人却先下来了,长眉凤目,华服珠履,竟是个翩翩佳公子。
“金三久闻康管事大名,多次相邀不至,无奈之下,今日用此法相邀,万望康管事海涵!”
此人一出声,康月就明白了——来人,是京城最大的金记商行的人。
短短数月,朗月商行的生意引来无数人眼红,但在康月严令下,每日辰时开门,未时关门,商行内的人更是不得与外人随意接触,让这些急于打探消息的人竟无从着手。他们也曾派人佯作顾客去过商行,但除了比一般的铺子大些,卖的货物新奇些,也没发现不同。
金记商行往日里也卖些番邦货物,但他们也是从别处贩来,中间不知转了几手,这价格自然就上去了,根本不似朗月商行般价廉物美。客源大量流失,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他们,从外面看不出端倪,那就找管事。
不曾想,无论怎么拉拢,朗月商行那三个管事就是不松口,众人只知道这商行,是以前的关御史家开的,如今管事的,是关家收的一个义女。
金记的人放心了些,虽然他们不知道关家为何要把这么大一个商行交给一个女子,但跟女子打交道,总是容易些的,所以,隔三差五地,就给康月下帖子,今天请喝茶,明日请吃饭,谁知,人家一律以“女子不便见外男为由”给拒了!
这理由,找的也太不走心了!大越又不是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前朝,看他们金家,几个女儿、媳妇,哪个不是在铺子里帮忙?而且,这等会打理生意、会赚钱的女子,欣赏的人多了去!他们金家的嫡长女就因为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两年前是嫁入二皇子府做了侧妃的,极是得宠!
今日,听人回报朗月商行那安神香又是大卖,金家掌柜金士杰就坐不住了,派了他的三子金宏安亲自出来堵人了。
见康月身边居然没有一个护卫,金宏安心下大喜:真是天助我也啊!
知道来者何人,康月反倒安心了,检查了一下脸上的面纱,她下了车。抬头看到金宏安的样子,她也是微微一怔,这杭州,果真人杰地灵,一个做生意的,竟也如此清俊。
康月打量着金宏安,金宏安也在打量康月,亭亭玉立,绰约多姿,身量稍小,却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女。身穿一身细布襦裙,头上只插着一支翡翠簪子,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澄似秋水,满身芳华,不容忽视。
“金公子有何贵干?”
“金三已在前面酒楼备下席面,还请康姑娘移步,满足在下诚心相邀之意。”
金宏安一举手一投足,都彬彬有礼,康月环顾一下围着他们的这二十几个大汉,似笑非笑地说了句“金公子的心,的确够诚的”,就径自走在了前面。
金宏安挥手叫众人跟上,几步就把康月带到了“楼外楼”一间包厢内。
金宏安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厮,康月就把海琼带了进去。
一桌精致的菜肴,一壶温热的散发浓香的黄酒,金宏安亲自替康月斟了一杯,说:“康姑娘,这儿没有外人,就把你脸上那面巾取下,我们好好聊聊生意经,喝几杯。”
康月纹丝不动:“金公子客气了,小女不善饮。金公子有话还是直说吧!”
金宏安握着酒杯的手一滞,缓缓说到:“我们金记,是开银楼发家的,金记银楼的首饰,莫说在这京城,在整个大越也是排得上号的。后来,我们才慢慢发展成大商行,如今,粮食、布匹、山货等均有涉猎,但我们卖得最好的,还是首饰。”
见康月一双妙目盈盈扫过来,似有不耐,金宏安接着说:“大约在三年前,朝廷解了海禁,鼓励通番,我们也就开始贩卖番邦货物,从去年开始,依着这番邦货品,竟让商行的生意涨了两成。原本,我们就打算继续加大番邦货物的供应,谁知,姑娘你们这朗月商行一开,已经无人来我们金记买这番邦货品了。”
所以呢?康月在心底翻白眼,话说,这些古人说话怎么这么啰嗦啊!你是要用京城第一商行的名号打压我,还是放低身段与我们合作,直说好了,要不是今日身边的人实在少,敌我力量悬殊,她连这酒楼都不会跟着来。
见康月两条长长的秀眉也紧紧蹙了起来,金宏安终于说出了他今日的目的:“姑娘,往后,你们那商行的宝石,可否专供我金记?放心,我定会给姑娘一个优厚的价格。”
与朗月商行不同,金记拥有全城最好的首饰工匠,这手艺,自是没话说的。康月是知道这个的,所以一开始,她给商行的定位就是只卖关朗带回的成品首饰,这些番邦首饰,与大越不同,瞧着十分奇巧,但也只能偶尔戴着图个新鲜,真要出席一些重要场合,人们还是信任大越本土的首饰样子。
所以,康月的另一个途径,就是贩卖原石——朗月商行就卖未经雕琢的宝石,至于你们拿这宝石去镶簪子还是雕玉佩,就看自己喜好的了。
不曾想,人们对于这种可以自己设计首饰样式的新玩法喜欢得很,所以,朗月商行的宝石销量一直很稳定。
那么,人们买了这些宝石之后,上哪儿加工呢?金记银楼,当然是首选了!可是,加工首饰,哪有直接贩卖首饰来得赚钱,至少,赚取原材料差价这一步就损失了。金记的人就商量着能不能将这宝石销售给拿下,至于日后,其他商品,再徐徐图之。
康月眼珠子一转,已经有了计较:“不瞒金公子,我们这商行,主事的,是我那朗叔。哦,就是关家的孙子,关朗。他如今不在,就托我暂时管些日子。所以啊,任何商行的事情,小女子是做不了主的!”
“那关少爷何时回京?”
“呵呵!这个,我们做下人的,哪敢管!”
康月几句话就把这天给聊死了,金宏安平静悠然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独自饮下几杯酒,看到康月莹白如玉的手端着一只天青色的茶盏,垂眸摇首,正在轻轻吹手中的香茶,鬼使神差,竟突然伸出手去,一把扯下了康月脸上蒙着的面巾。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金宏安手上握着康月的面巾,喃喃念出这几句诗,他虽出身商家,但却是几个兄弟中书读得最多的,眼前的女孩,虽稍带稚气,但却几乎满足了他对美女的所有幻想,他,十二岁起跟父亲走南闯北,竟从未见过如此好颜色的女子。
趁他发愣,海琼一把夺回金宏安手上的面巾,给康月绑上,然后,转头就指着金宏安大骂:“你这登徒子,亏我们姑娘还客客气气称你一声公子,跟那些地痞无赖有什么区别?”
金宏安身后的那个小厮满脸不悦,上前一步就要拨开海琼的手指,海琼更怒,挥出一掌,竟把那小厮推了个趔趄。
接着,两人你来我往,竟在这小小的屋内打了起来。那个小厮,能被金宏安带在身边,身手自是不弱的,但海琼,天生大力,又跟着天赐瞎捣鼓,打起架来毫无章法,那小厮一时竟奈何她不得。
康月放下心来,轻轻把面巾调整到一个舒服的样子,眉眼弯弯,竟毫不惊慌。
“姑娘好气度!”金宏安见康月这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更是称奇。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金公子这般大手笔拦了我的车驾,这么久过去,我那车夫应该马上就会带人过来了。”
果然,话刚说完,包厢的门被一掌推开,十一、十五、十八等焦灼的脸出现在门后。
见康月安然若素,大家松了口气。十八这些日子跟京城商界的人接触诸多,他冷冷开口:“这就是你们金记的做派?当街掳人?”
……
事情的结果,朗月商行这边二十来号人大摇大摆地带走了康月,徒留金宏安站在身后,双眼发亮,不知想什么。
康月严令大家不许把这事告知韩氏,要是被老祖宗知道,她往后哪里还出得了门?但是,瞧着镜中自己那张更加颠倒众生的脸,以及愈发曼妙的身姿,康月忽然发现,她这身边,似乎真断不了人。她可没有傻到忽略金宏安那带着惊艳的侵略性眼神,她,已经渐渐长成一个大姑娘了,一个足以让人觊觎的大姑娘了。
金宏安这边,无功而返的他正站在金家富丽堂皇的厅堂里,上首,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这,就是金记的大掌柜,京城首富金士杰了。
他皱眉看着金宏安:“你今日出门是怎么说的?怎么这回,连你身边的人也搞得这么狼狈?”跟着他的那个小厮,不小心被海琼揍了一拳,左眼眶,一片青紫。
金宏安无视父亲的不满与周围那些兄弟们的幸灾乐祸,不疾不徐地开口:“父亲莫要担心,孩儿已经有了对付那朗月商行的法子。只不过,这事,得费些时日。”
金士杰敲了敲手中的烟管,略一思索,说:“那我就再信你一次!将这朗月商行的事情交与你。春粮已收,我们商行接下去,主要做粮食生意,这首饰生意,可以先放一放。但是,若是在秋收之后,你还没将这差事办好,你手上那几个铺子,就不用再管着了……”
金宏安点头应是,他们这种人家,庶子庶女一大堆,对于这家产,人人视之为肥肉,他金三,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姨娘所生,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去争,去抢。
他慢慢走出厅堂,把那些不屑与嘲讽扔在身后,眼前,不由又浮现出那个春花般明媚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