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却没有影响到后宅,随着韩氏跟鲍夫人一起去了趟灵隐寺,两家的走动明显频繁起来。短短一个月,韩氏被邀着去听了一回戏,喝了一回茶,鲍小姐也来了两趟侯府,一趟是送庄子里新出的桃子,一趟是来寻康月讨论花样子。
可惜,鲍家的桃子无论从个头还是口味,都比不上望安山庄产的,韩氏倒兴致勃勃地吃了半个,但康月和关朗那份,都进了那帮暗卫的肚子。
至于鲍雁秋来寻康月商讨花样子,虽然这也明显是件醉温之意不在酒的事件,但整个侯府上下,谁不知道康月是个从未拿过针线的主儿,待她说明来意,韩氏脸上有些尴尬,只好说康月今日不在府上,若是鲍小姐愿意,不妨留下吃个饭再走。
鲍小姐当然愿意,很是愉快地跟韩氏聊起天来。
康月不愿跟韩氏应酬这在她看来“居心不良”的鲍家人,借口商行酒楼那边事多就常常早出晚归。
至于关朗,还在为那粮长制度跟一干重臣耗着,日日不见人影。
所以,当韩氏吩咐下人摆饭,看到关朗居然拉着康月一道进来时,脸上有些愕然,扫了一眼脸飞红霞,低头不语的鲍雁秋,旋即又一脸欣喜:“朗儿,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月儿,你怎么跟朗叔一道儿回来了?”
关朗目不斜视,说:“今日休沐,我原本就是陪着月儿去了商行的。”
说完,不待韩氏开口,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去。
韩氏想出声叫住他,但似乎觉得有些不方便,只好对康月说:“月儿啊,鲍小姐是来寻你说话的,等了你一上午,我已经留了鲍小姐一起午膳,你也坐下吧!”
康月不好推辞,见鲍雁秋自关朗离去后一直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那种怪异的不舒服又来了,她只好无奈地坐下。
谁知,菜还没开始摆,海琼就出现了:“姑娘,侯爷寻你,有要紧的事儿,叫你马上过去!”
康月如逢大赦,立即告罪离去。
鲍雁秋脸上的失落更明显了,韩氏有些不好意思,说:“真是对不住,我家月儿从小就爱跟着他朗叔在外面跑,这么大了,还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只好委屈你了,一个人陪我这老婆子用膳。”
鲍雁秋打起精神,想到刚刚那惊鸿一瞥时看到的关朗那卓越不凡的气度,压下一颗怦怦乱跳的心,说:“关老夫人说什么呢?家有老人是个宝,祖母在世时,秋儿最爱的就是待在她身边,如今看到老夫人,心中倍感亲切。”
韩氏被鲍雁秋的孝顺乖巧打动了,两人一起开开心心用起膳来,不时轻声谈笑,仿若一对亲密的祖孙。
康月被海琼带去了关朗的书房,她以为真有什么大事,想着这几日最重要的就是那粮长制度的推行了,一见到关朗就急急问:“可是那新政又出了什么问题?”
关朗摇头,把康月在一张小桌边按下,又亲手取过一块拧干了的帕子细细给康月抹了手,才指着桌上精致的菜肴说:“我叫你来陪我吃饭,这难道不是要紧的事儿?”
康月紧张的神色松了松,看着关朗一脸淡然的样子,心中那股烦躁又上来了,说出口的就变成了:“哼!老祖宗那边也有人要我陪,那可是更要紧的事儿。”
关朗缓缓摇头,说:“不过是鲍家的小姐,与你何干?”
“啊?你居然认识她?你什么时候见过她的?”康月脸色剧变,紧紧盯着关朗,生怕他说出什么偶遇、邂逅之类的事情来。
“我们月儿真可爱!这些事,问一问府里的下人就知道了,最近,她不是来了好几回了吗?”
“啊!你还知道她来过好几回啊!原来你这么关心她啊!”康月一颗刚刚放下的心听到这话又提了起来。
一个素日里俏皮温顺的女孩今日频频炸毛,关朗不仅没有厌烦,还十分好脾气地回答:“关心她做甚?就连她那个爷爷,我都没放在眼里。”
“可是,我上次听她说,鲍御史曾在圣上面前帮过你。”
“哼哼!那叫帮啊!左不过就见陛下向着我,出来说了句‘附议’。没见这些天,往日最活跃的他闭口不谈,人家是在隔岸观火呢!倒是你那两个小姐妹的家里人,还靠谱些。司马尚书自不必说,当天就站到了我这边,曾将军也是,是个刚正不阿的。”
“是不是那鲍御史以前也贪污了这粮赋,老奸巨猾的他想站你这边,因为牵扯到了他的利益,就摇摆不定?”
“当是这样!”
两人边说边吃,一不小心,康月就吃多了,捧着个肚子喊涨。
关朗好笑地替她揉着,说:“不生气了?”
“我生气什么!听你说起来,那鲍家也不是什么好人,我这不是怕你跟他们扯上关系吗!”康月的眼神有些躲闪,这些日子韩氏频频露出对鲍小姐赞赏的意思,她没来由地心慌,生怕关朗最终拗不过韩氏真做出什么决定来。
“月儿放心,我晚膳时就对老祖宗说清楚,少跟鲍家来往,我对那鲍家小姐,没兴趣!”关朗这些日子很少见韩氏,直到今天见到那鲍小姐,从下人口中一打听才知道韩氏最近的行踪,立即明了她可能还未死心,本就打算今晚跟她去说清楚的。
看着歪在自己身上哼哼唧唧的女孩,刚刚那柳眉倒竖,小眼圆睁的模样,显然是生气了。他刚刚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但现在一脸开怀,仿佛放下了什么心事的模样,关朗心头剧震——难道,月儿她三番四次阻止自己成婚,特别是对鲍小姐这么不喜,是因为那个原因?关朗大喜,一把拉起康月:“走,我们去园子消消食,朗叔亲自帮你推秋千!”
能够让关朗如此喜悦的原因,只有一个——他认为,康月吃醋了!
康月此刻也很开心,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反正,又一次听到关朗说对那鲍小姐没兴趣,她就是开心了。这些天,无事的时候,她已经把前世看过的那本小说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女主哥哥的婚事经历了好几次波折,都是因为那个妹控哥哥每次好心问她喜不喜欢她都说不喜欢导致的。虽然,那些女的,也的确有各种问题。但她的确不想哥结婚这种心思是十分真切的,直到哥哥真的遇上了一个两情相悦的,成婚前一天,她还拉着哥哥的衣角“哇哇”哭着,说什么“哥哥不要成亲好不好”。哥哥那时已经看清了她的心思,无奈地解释着“哥哥婚后一样疼你,而且你还会多了个嫂嫂疼你。”她才破涕为笑。
康月十分怀疑自己也像这个脑残女主一样,得了一种“朗叔成亲后就不疼我了”的怪病。没办法,慢慢治吧,幸好朗叔还没遇上个喜欢的,若是遇上个喜欢的,她一定会说服自己,开开心心接受那个婶婶的。
但是,这天晚膳时,当关朗亲口告诉韩氏不喜欢那鲍家小姐,叫韩氏减少跟人家来往,韩氏一脸不悦地数落他之后,关朗又亲口说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子时,康月还是砸破了自己的饭碗。
韩氏跟康月一样惊讶:“这,莫不是你的托词?那鲍小姐离去前还告诉我,你近日在朝堂上可能被什么事绊住了,她回去还可以叫她爷爷帮衬你一二。这样善良、热心的女子你都看不上?”
关朗回答得斩钉截铁:“孙儿绝对没有欺瞒祖母!只不过,时机未到,孙儿还不能说她是谁。请祖母放心,不会超过年底,孙儿一定带她来见您!”
韩氏笑得满脸开出大朵大朵菊花,连声说好。
康月捧着新换的饭碗,狠狠地戳着碗里的蟹黄豆腐,怎么办,下午刚刚说服自己要学会接受,怎么听到朗叔说有喜欢的人了,还是这么不开心呢?不行,一定要回去再好好想想。那本书里,女主的哥哥最后和她嫂子琴瑟调和,生活得极为幸福,她也慢慢接受了嫂子,哥哥也没有因为多了个嫂嫂冷落她,也正如哥哥说的那样,嫂嫂对她也极好。总之,那是个喜剧。
关朗把康月的表现瞧在眼里,他没有出声询问,她的月儿还未开窍,接下去,他要加倍地对她好,让她再也离不开自己,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告诉她——这个他喜欢的女子,就是她自己!然后,就可以这样那样,不用他每天偷偷摸到她床边去,还时不时点个睡穴了!
放下韩氏的惊喜和关朗、康月的纠结不提,又是一日早朝时间,又是就那个粮长制度的争论不休,眼看又要无疾而终,突然,安王出列,对衍帝行了个大礼,说:“父皇,儿臣觉得,镇国侯提出的这个新政大有可为,它可以使农户免于盘剥,于国于民都大有益处。虽然周丞相说此制施行久后,粮长不免贪污腐败,故粮长制也形同虚设,但若是朝廷一开始就监管得力,加强防范,就可以杜绝此事发生!”
见衍帝大感兴趣,脸上已经露出了几丝微笑,安穆柏继续说:“儿臣建议,此次镇国侯查出的那些贪污粮赋的官吏,父皇不妨严加惩处,以儆效尤!”
至此,大越的粮长制度尘埃落定!
入夜,安王府书房,志得意满的安王看着一众幕僚,笑容满面:“秦先生、谭先生此计甚妙,父皇今日,龙心大悦!”
被称为秦先生和谭先生的两位中年男子微微拱手,也是面带喜色——不枉他们这一个月来多方搜集资料,推断出衍帝内心其实是支持这一新政的,所以,果断叫安王支持关朗。
大获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