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波罗拉住还要上前理论的真金,微微对他摇头,在真金暴怒之前,轻轻提醒:“和亲!”
真金勉强压下心中不甘,挤出一丝笑容,说:“既然如此,为了两国交好,孤还有一个请求,大越女子温柔聪慧,貌美多才,孤一直非常向往。可否请陛下给孤赏赐一位大越贵女?孤尚未娶正妻,若是合我心意,我愿娶她为太子妃!”
衍帝的手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拍了拍,瞟了一眼天赐,对上他黑水晶似的眸子,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慢慢开口:“传旨!明日午时,四品大员家中所有未出阁女子进宫,参加桃花宴!”
御花园的桃花,是这大越皇宫的一处胜景。传说先帝有一个宠妃,名字中有一个“桃”字,长得是人比花娇,生平最爱桃花,所以,先帝就叫人给她种下了这满园桃树。如今这日子,春风拂面,万朵齐绽,明丽鲜妍,灿若云霞。在桃花树下赏花喝酒正当时,别有一番风雅。
但是,若这场桃花宴的主角不是这缀满枝头的灼灼桃花,而是桃树下人比花娇的少女,这种滋味,就有些复杂了。若是今日,为安王选妃,诸多闺秀定是盛装而来,极近妍丽之态,但若是这个相亲的对象,是那来自蛮横粗野之地的大元太子,人人就恨不得做那最不起眼的存在了。
所以,放眼望去,往日里衣香魅影,姹紫嫣红的聚会竟有些惨淡,只见一个个月白、柳黄、玉色这些素色,头上的饰物也不见往日般繁复。康月环视这群规规矩矩坐着的少女,无声地笑开了——素不知,在这满园桃花的映衬下,这样素淡清爽的容颜,反而更加夺目了。
她安静地坐在一株桃树下,低垂的桃枝将她的半张脸隐隐遮住。本来,她是不想来参加这宴会的,照她和关朗的意思,随便找个理由推了就是。但是,贤贵妃亲自给她下了帖子,她就只好坐上了宫中特意派过来接她的车撵。
对于这大元太子的和亲提议,关朗早已将来龙去脉跟康月交待得一清二楚——左不过是人家要种子不成退一步的主意,里面,少不得还有那几位皇子的推波助澜。想到暗卫送来的睿王和真金的谈话内容,关朗握紧了拳头,虽然,他已经叫天赐提前跟衍帝打好了招呼,但在两个国家的利益面前,他们也不敢将宝压在衍帝身上。因为——
睿王跟真金说的是——仁惠郡君兰心蕙质,貌若天仙,家财万贯,而且,那玉米和番薯的种子就是从她们侯府传出来的,若是娶了她,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在宫中这么多日子,仗着衍帝的宠爱,天赐也积累起了一些自己的人手,所以,他就找人把康月的桌子摆在了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
酒过三巡,按照约定,贤贵妃叫一些闺秀出来献艺,往日里争先恐后的场面一度有些冷清,直到她点了几位闺秀的名儿,慢慢地,弹琴的、献舞的、唱曲的,才一个个出来。只不过,这水平,有点寒碜。
真金和马可波罗不是蠢人,自是看出了这诡异的情况,真金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不满地开口:“你们大越的女子怎的如此小气?唱个曲儿,跟猫叫似的!跳个舞,跟生病似的!是不是不愿跟本太子回大元?陛下,你们也太不诚心了吧?”
“太子稍安,她们只是被太子的风姿所迷,有些羞怯而已!请太子继续相看!”衍帝说完,看了贤贵妃一眼。贤贵妃无奈,取出另一张纸,点了几名素日里颇有才名的闺秀出来,吩咐到:“好好表现,莫要让太子殿下笑话!”
康月看到司马倩璇也抱着一张古琴站在待表演的人群中,心里就像塞满了这满地落英,堵得厉害。司马倩璇那手琴声,康月是听过不止一次的,在她看来,比现代那些加上音响、灯光等舞美效果专业演绎的,还要悠扬三分。但愿……
果然,司马倩璇最后一个琴音徐徐落下,她袅袅起身拜谢,一阵清风徐来,几片花瓣缓缓落下,刚好飘在她水蓝色的衣裙上,加上她精致温婉的五官,真金的眼睛亮了,一时竟看呆了去。
康月的心,霎时随着这飘落的花瓣,被碾做了尘。
但是,当所有被点名的闺秀表演完毕,马可波罗和真金一阵耳语之后,真金站起,高声说到:“感谢陛下盛情款待!大越的名门闺秀,果真才貌双全。但是,孤诚心想娶之人,并不在刚刚表演的人里,望陛下成全!”
衍帝望了一眼坐在他下首的脸色倏变的天赐,极是和气地问到:“敢问太子,想娶何人?”
“仁惠郡君康月!”
真金话音刚落,场上出现一阵骚动,诧异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惊恐者有之……
衍帝没有立即回答,目光逡巡在众人脸上,特别在他那三个儿子那边停留得久了些——睿王强忍平静,福王只是稍稍诧异了一下又恢复了事不关己的陌然,安王眉头紧锁,有些着急。他心下了然,又望向天赐,再转向关朗——天赐已经“腾”地站起,关朗浑身散发出骇人的冷意,似乎下一刻就会冲到真金面前把他揍到趴下。
正想开口,一个柔柔的女声响起:“陛下,臣妾有一事,一直找不到机会跟陛下讲。如今,不得不说出来了……”
众人将视线转向说话的贤贵妃,隐隐猜到了什么,果真,安王已经脸露喜色,笑意直达眼底。
“陛下,臣女也有话回禀!”康月抢在贤贵妃继续开口前出来跪倒。
衍帝再次环视了一下众人,举手示意:“郡君起来回话!”
“谢陛下!”康月缓缓抬头,接着开口,“陛下,大元太子英武威猛,气度不凡!想必是很多闺秀心中的如意郎君!臣女感谢太子殿下青眼,也愿意去和亲,以助两国交好。”
场中的女孩一袭浅绿色曳地长裙,袖口和裙摆用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在阳光下隐隐生光,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加上语声清脆,真金心中一阵酥麻,忍不住开口到:“你放心!从此你就是我大元的太子妃!日后就是皇后!是这片土地上最尊贵的女人!”
康月微微一笑,轻柔又坚定地开口:“但是,陛下和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臣女已有婚约,按照大越的规矩,一女不可二嫁,还请大元太子另择佳偶!”
“你胡说!今日宴请的,本就是未出阁尚未定亲的女子,你为何来参加?你可知诓骗我们大元的下场!”马可波罗厉声说到。
“是啊!臣女今日本来就没打算参加啊,是贤贵妃娘娘亲自派了车撵接我进宫的啊!”康月眨巴着一双晶亮的大眼,一脸无辜。
贤贵妃的心情有些复杂,在众人注视下,只有缓缓点头:“正是如此!倒是我考虑不周,不曾得知郡君已定了人家。可否请问,是哪家公子?郡君不妨说出来,也好让大元太子听个明白。”
康月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已经笑意盈盈的关朗,声音有些低,但却足以让众人听清:“是,是镇国侯关朗!”
……
片刻的沉寂之后,马可波罗这个汉人通回过神来,满眼怀疑:“仁惠郡君不是侯府的义女吗?怎可与侯爷议亲?”
“国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义女的意思,就是两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亲缘关系。镇国侯对仁惠郡君,早已情根深种,你若不信,大可问汤姆。”
赵河洲话音刚落,今日特意被一道请来的汤姆就耸了耸肩,说:“是啊!侯爷请我救郡君的时候,就说过,这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关朗起身,出来跪倒在康月身边,恭恭敬敬地向衍帝行了个大礼:“臣斗胆,请陛下赐婚!”
“这,不妥吧?镇国侯虽说不是郡君的亲叔,但你们两人以叔侄相称这么多年,说出去,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关老夫人一向是个讲礼数的,难道她不认为,你们这是乱。伦?”
贤贵妃一向端庄大气的脸有些扭曲,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尖厉。
关朗的脸色冷了下来,挺直背脊就要开口,冷不防伸过一只温软的小手,按住了自己,然后,小手的主人脸飞红霞,开了口:“回贵妃娘娘。其实,臣女一直是关家的童养媳,只不过,为着臣女的名声考虑,老祖宗和侯爷,才一直不说而已。如今,臣女已十六,这事,前几日才被正式提起……”
康月的话越说越低,像足了一个怀春少女,关朗那灼热的目光射在自己身上,衍帝已是满脸促狭的笑容,康月自己心里,早已鄙视了自己千万次——今日过后,她的名声算是真的毁了!虽然,名声这玩意儿,她也没什么想要的。不过,自己今日这演技,应当是不差的吧?
回去的马车上,握着手中明晃晃的赐婚圣旨,康月想笑,又想哭——没想到最终的最终,自己,竟成了这出穿越大戏的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