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郭嬅语上一次看见苻明善已经是新岁入宫赴宴那时候了,自那日宴会苻明善就一直称病不出,除了沈清梧每月上门去看上两次之外,她好像就隔绝于世了一样。
沈清梧曾私下里跟郭嬅语提过,苻明善前些年一直不注意保养身子,跟府里那些美男子搅和的风生水起,一直都是气血亏虚的样子。
这番她为了怀上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坐胎药才成功,摸出喜脉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碗一碗的喝保胎药,饶是这样后面还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许是怀着怀着对孩子有了感情,这阵子皇姐整个人都格外紧张,生怕一个不好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我差一点也没走通她这条路,多亏你当时给我的那瓶安胎药还留有一部分,太医查验无误后她用了也觉得不错,这才能让我经常陪她。”
舒元枫揉了揉自己疲倦的额头坐在郭嬅语对面,看着她手里面做的那个小儿衣裳,“你不会又有了吧?”
郭嬅语拿剪刀咬断丝线,摇了摇头,“哪儿呀,是我想着我那个小姑子不是要生产了嘛,大面上的贺礼早都备下了,再准备些日常的东西总归才说得过去。”
“你那个小姑子现在被她嫂子拘在府里不让出来,听说也没老实多少,隔三差五的就闹着病一场再不就是要死要活的要把自己亲娘请过来,我看这阵子他们府上的世子妃,额头皱纹都多了几条。”
“昨儿我还让人给世子妃送去了两副新的来的玉容膏,清梧还不乐意来着,觉得这是替国公府圆场呢,我说总归是要跟八王还有永平王府交好的,面上的事儿总归是要做的,葛氏又不是糊涂人,肯定明白这个意思。”
“葛氏也算是个聪明又忠厚的人了,不然旁的当家嫂子谁能这么待自己的兄弟媳妇?还不早就想办法给压制的死死的,谁能像葛氏这么贴心。”
两个人又絮叨了一会儿,舒元枫才把自己的来意给说了出来,“我也不知道皇姐是怎么想的,说是进了八月这不就临近产期了嘛,突然说想请你过去坐镇。其实还有奖金两个月,也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
郭嬅语闻言有些目瞪口呆,“她现在看到我应该是想掐死我的状态吧,怎么突然就要见我了?”当日苻明善在她面前说腹中骨肉是沈清梧的,那般姿态分明就是对神似柳勃的沈清梧动了真感情。
任何一个动了感情的女子,都不会接受自己男人身边有其他的女人的。郭嬅语不接受那些姨娘通房也正是因为此,所以她理解苻明善的感受但绝不可能让出自己的男人。同理,苻明善得不到沈清梧的心,对郭嬅语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感。
“我也不知道皇姐到底是怎么了,她月份越大脾气越怪,有时候看着就和蔼可亲的,转眼就能跟你大发雷霆,这几个月我陪着她都快跟着疯了。你总归是心疼心疼我,陪着我过去看看吧。”
既然苻明善都开口要人,郭嬅语自然不好回绝,跟沈清梧说了一声就打算去隔壁公主府看一眼,没想到走之前昭哥儿跑出来,非要跟着郭嬅语一起去。不管好说歹说,昭哥儿就是不肯放开抱着的大腿。
最后到了苻明善跟前,昭哥儿也不知道害怕,竟然还啪嗒啪嗒的走到苻明善跟前,伸出小手在苻明善高高的腹部上摸了摸。
“你看看孤的肚子里,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苻明善竟意外的没有生气,反倒是和和气气的跟昭哥儿说起了话。
昭哥儿歪着头盯着苻明善的大肚子看了好几眼,最后瞪着大眼睛颇为肯定的说了一句,“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舒元枫眉头一挑,在郭嬅语耳边低声道,“太医的确说过,公主腹中有双胎之像。都说小孩子眼睛好使,只怕公主怀的就是龙凤胎呢!”
郭嬅语但笑不语,眼神落在苻明善身上只剩惊讶。苻明善从来就不是那种风吹吹就倒的病美人,反倒一直都是英气勃发飒爽英姿的样子。可是如今半年多没见,苻明善的脸上还尚有血色,可是身上却是消瘦了许多。
隆起的腹部配上过分瘦削的四肢,看起来有种奇怪的感觉。也不知怎的,郭嬅语就想起了自己怀着明哥儿照顾沈清梧那时候的样子。
“孤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挺吓人的?”许是感觉到了郭嬅语目光里的意味,苻明善有些艰难的抬起头来看着下面垂手站着的郭嬅语,“孤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可是孤很害怕一着不慎,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
郭嬅语依旧是垂头不语,舒元枫也跟她说过,盯着苻明善的人不少,她这大半年里防备严密还差点被人在膳食中下了堕胎的东西。
“公主周围人实在是太多了,我怎么查也查不出个子午卯酉,公主又不太敢吃东西,这身子就亏虚下来了。”
郭嬅语沉默半晌,忽然开口对苻明善道,“殿下若是放心臣妇,不如移驾至沈府安胎。”说完话就又微微低头,看都不看苻明善一眼。
苻明善直勾勾的盯着郭嬅语看了半晌,忽然冷笑了一声,“你不怕我去了沈府,再霸占你的丈夫?”
“那也要看清梧愿不愿意被公主霸占了。”郭嬅语头一回跟苻明善说话带了毫不客气的口吻,“公主现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平安生下孩子,若是再这么啰啰嗦嗦的,只怕到时候就为时已晚了。”
说到这儿郭嬅语嘴角弯弯,“或许公主是害怕我这个抢走了清梧的人,把你请过去是为了跟你炫耀?或者说,就想跟你展示一下我和清梧为什么会恩爱?公主不是一直好奇清梧为何喜欢我嘛,不如就去看看吧,”
言辞尖利又刻薄,却能直入人心不留半点余地,是舒元枫第一次在郭嬅语身上看到了和沈清梧无比相似的地方,以前她也曾奇怪过,沈清梧这样阴损却又做事果决狠厉的男人怎么会娶了郭嬅语这样一样温柔体贴的妻子。熟悉了之后她只觉得郭嬅语做事稳妥安稳,又肯跟着夫君一起担风险,像是个不得了的女子。
但是直到看见郭嬅语这个样子,舒元枫总算是有些明白了,这两个人真要做成一件事,无所不用其极,更无所谓什么前尘往事,更是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
舒元枫想到此便也上前劝了苻明善几句,苻明善总算是开口同意去小沈府暂住一阵子。
“妾身这便回去收拾院子,公主只身前往就好,一应物什妾身会全部准备好。另外,公主移驾的事情,只跟宫中陛下通禀一声就是,决不可对旁人提起,最好是连驸马都尉都不要知道。”
郭嬅语站在房间里冷静的吩咐着一切,她做出这个决定也并非一时头脑发热或者是怜惜苻明善辛苦。而是她需要通过最稳妥的方式保证苻明善的孩子顺利出生。
苻明善在乾德帝心中的地位毋庸置疑,保护她对于沈清梧夫妇来说是无上的功劳,只有这样沈清梧在乾德帝心中的地位才会愈发深厚,这份恩宠越深厚,对日后的苻明裕就越有利。
某些程度来来说,由他们做成这件事,苻明裕日后也会念及他们夫妇的功劳。可若是要舒元枫他们做成,这功劳可就不属于自己了。而且许是心头胡思乱想,郭嬅语总觉得最近上京城不太平,苻明善地位尊贵总觉得会成为众矢之的。
苻明善身边的近人干起活来也是麻利得很,苻明善下午就已经搬进了小沈府。虽然院子要比自己素日所住的小了太少,但是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苻明善也只能忍了下来。
“从今日开始,您的一日三餐都由妾身的明熹堂包办,除此之外任何人送来的东西您都不要接触,不管是吃食还是衣料。您也是在宫闱长大的,这其中的关窍想来也明白。另外也请您放平心态,最后两个月是关键期,不想让孩子一出生就身子虚弱,还请您自己坚强一点。”
郭嬅语把院子里的事情安排好,出去了才感觉到自己身后一片汗湿,也不知道沈清梧每次进宫奏事的时候是不是就这种感觉。
许是郭嬅语的预感产生了作用,苻明善前脚刚搬进了小沈府,后脚上京城内外就乱了起来。先是八皇子出生骑马补身跌伤只能是在府里养着,紧接着苻明裕在府里用膳的时候被人下毒一病不起需要长期休养。
而沈清梧则连着十日未曾回过府上,只是给自家的府邸增派了更多的人手。烟姐儿和檀姐儿连学堂都不去了,暂时就在家里闲着两日。
人人都能感觉到,上京城就要出事了。
乾德三十九年八月十一,中秋节礼的前三天,郭嬅语一夜未睡,身边儿女早已睡熟,而她就坐在明熹堂里,耳边隐隐约约是刀斧撞击的声音。
再三日之后的清晨,当郭嬅语带着人打开小沈府的大门时,入目所及便是仍未干透的鲜血,以及死了不知多久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