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上官静儿问完那句话后也不出声,一双水眸眨也不眨地凝着丹珠,仿佛要在她脸上盯出个窟窿似的。
丹珠被她看的心里直发毛,清了清嗓子,主动打破沉寂道,“娘娘此次招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上官静儿嫣然一笑,柔声道:“此处不是宫里,丹妹妹不必如此拘束,不若称我为姐姐吧。”
丹珠顿了一下,应了下来,“是,上官姐姐。”
“是静姐姐。”上官静儿抿嘴笑着纠正她,声音越发地轻柔入水,“冒昧打扰,还希望妹妹不要见怪。”
“不会。静姐姐如今贵为贵妃,能得您邀请,是丹珠的荣幸。”丹珠尽量把话说得文绉绉,省得人家以为自己没文化。
上官静儿又笑了笑,转移了话题道:“怜儿先前对你做的那些事,我也有耳闻,真是对不住,这丫头实在太不懂事了。”
……何止是不懂事,简直是就是女神经病杀人狂了。丹珠心里腹诽得厉害,不过当着人家养女姐姐的面,还是维持了客气的表面,“哪里,小姑娘不懂事,有时候难免做事有所偏激,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最后这句话她说得甚为勉强,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眼前的人可是贵妃,皇帝跟前的宠妃,就算心里怄得要死也只能忍声吞气。
上官静儿幽幽叹了口气,眉眼皆是愧疚,“你不必为我妹妹说话,她从小被家父宠惯,什么性子我这个当姐姐还不明白么?改日若让我遇见了人,一定为丹妹妹好生教训一番。”
丹珠哪里敢应下来,连忙道:“教训就不用了,我只求她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寻我麻烦,如此便大恩大德了。”
上官静儿大约也知道她妹妹什么德行,目光闪了闪,语气多了三分怜悯,“真可怜,我知道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丹珠垂下眼眸,抿着唇不再说话。
“别光站着,坐下来吧。”上官静儿主动上前牵住丹珠的手,将她拉到一旁的茶桌坐下来,很快有侍女端茶上来,她亲自给丹珠斟了一杯递过去,无比诚恳地说道:“这杯茶,就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替妹妹赔礼,还请丹妹妹千万莫要计较。”
丹珠有些受宠若惊,忙起身亲手接过了茶。
刚坐回位置还没喝上一口,又见上官静儿将碗上的白玉手镯褪下来,拉过她的手塞入进掌心,“出来得匆忙,身上也没带什么好东西,你和阿瑾成亲了,这算是我补送的贺礼吧。”
丹珠立即像触电了般推回去,“使不得,这般贵重的东西,我哪里能收?”
“只是件成色尚可的玉镯,没多珍贵,你不必客气。”上官静儿又将手镯重新塞回她的手里,笑盈盈地说道:“我和阿瑾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在我心里,他早已是我的家人。如今你嫁与了他,便也是我的亲人,我盼着你和阿瑾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听着她一口一个“阿瑾”亲热地叫着叶瑾,丹珠敏感地捕捉到一些微妙讯息,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掌心玉镯带来的微凉,仿佛要沁入她心底最深处。
她垂下眸,默默地斟酌着遣词用句,半响才轻声问:“静姐姐,既然你和少爷的感情如此要好,为何我从不曾听他提起过你?”
别说提了,叶瑾连问都不给她问,就好像“上官静儿”这个是个字是个禁忌似的。
这话一出来,上官静儿笑容顿消,眼角迅速泛起了泪光,恍如海棠含露,端的是我见犹怜。
丹珠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慌忙道:“那什么,我也就是随便问问,你不想说可以不答的。”
上官静儿用袖口轻轻拭着眼眶,“妹妹会如此问,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说话间,泪水夺眶而出,犹如散了线的珍珠,滴滴答答地滚落了下来。
……佛祖证明,她真的想结束这个话题道,可上官静儿这么一问,这简直就是在逼她去了解。丹珠翻来覆去地将手镯捏在手心,好一会才低声道:“是你妹妹说的……”
她没有说错,自己确实是从上官怜儿那才得知了上官静儿的事情。
上官静儿垂下眼睑,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色,梗着声道:“是吗……我想也是,以阿瑾的脾性,断不会和你提起我和他从前的事情……”
丹珠将手镯塞进自己的腰包,端起茶,默默地浅抿了一口。通常对方用这么悠长的语气开场时,往往代表了后面还有很长的话要说,她不着急,就等着上官静儿自己主动说下去。
果然,上官静儿没有沉默太久,眼里的凄楚渐渐转为迷离,轻声喃喃着,“你知道,我和他最像的地方是什么吗?”
她问完就安静下来,刻意留出时间等着丹珠互动,丹珠只好将嘴里的茶咽下,少不得附和地问了句,“是什么?”
上官静儿弯了弯唇,含泪道:“是名字,我们的名字。”
这算什么?丹珠张了张口,下意识地对比两人的名字,上官静儿,叶瑾,从偏旁到姓氏,哪里像了?
“干爹干娘称他为瑾儿,”看穿她的困惑,上官静儿主动道:“而我叫静儿,你说,我们的名字是不是很像?”
原来是这样,丹珠恍然大悟,总算将这个曲曲绕绕听懂了。
上官静儿不动声地看了她一眼,娓娓道来,“阿瑾比我大三岁,按理我该唤他瑾哥哥的。家父第一次带我走访叶府,他九岁,我六岁,见客时不知谁喊了我们,我和他都以为是在叫自己,都不由应出了声……”说到这,她不由笑了起来,眸光温柔,仿佛在回忆最美好的初见,“现在想想,也真是好笑。”
丹珠默默地听着,其实她今天来主要是奔着和自己相关的事,并不很在意她和叶瑾从前过往如何,但因着刚刚收下的那只手镯,拿人手短的她只能勉强自己继续做听众。
“两家大人都觉得我和他很相配,还说我们连名字都起得这么有缘,原本还打算要给我们定亲呢。”上官静儿眼中黯下来,“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若不是后面生了节外之枝,阿瑾早娶了我进门,我也不会入宫为妃了……”
丹珠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得回应地点了点头。
气氛变得有些伤感,上官静儿眼波一转,侧头看向丹珠,问道:“你不好奇这节外之枝是什么么?”
丹珠很想说她一点都不好奇,但是对上对方满怀期待的眼神,只好违心地点了点头,“如果,您方便说……”
“因为怜儿,”还没等她说完话,上官静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坦白,“她一直深恋阿瑾,知道阿瑾与我交好后,逮着机会就胡搅蛮缠。家父十分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不好偏袒谁,他曾私下问过我的意思,我念着姐妹情怕伤了怜儿的心,便含糊其辞敷衍了过去。我原本想等安抚好怜儿的情绪再做打算,可也不知是谁到阿瑾那边说了什么,阿瑾误以为我对他无心,便自主谢绝了这门定亲。从此……我们两人便再无了可能。”
“既是误会,你当时为何不马上和少爷说清楚?”丹珠不是很能理解上官静儿的解释,这不是什么挽回不了的阴差阳错,让人传几句话不就说清了么?
“你不懂……”上官静儿手抚心口,面有凄色,“阿瑾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说出的话绝不会再收回去,他说了此生不会娶我,我和他之前就只能了断。”
丹珠哑了哑,“……所以你便死心入了宫?”
上官静儿含泪点头。
丹珠彻底失语,心里也形容不出个什么滋味,总觉得上官静儿的话牵强得很,可又抓不住什么明显的破绽,她口中所说的叶瑾,是她陌生的,完全不认识的。
在他看来,就叶瑾那个表面淡然内里霸道的性子,要真惦记上什么,不管是人还是物,应该会不择手段得到才对吧?
想不通透,丹珠索性放弃,将话题转移到自己关心的事情上,“静姐姐,你知道少爷身中蛊毒吧?”
上官静儿眸光略动,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想知道他究竟是如何中的毒。”这问题纠缠丹珠很久了,她想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还有我身上的万毒蛊,你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么?”
上官静儿长叹了声,低声道,“这一切,都是怜儿惹出来的祸。”
丹珠屏住气息听她说下去。
“大半年前,阿瑾奉命去了苗疆,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他中了苗人的圈套,被下了一种名叫“一点心”的剧毒,此毒是两百年前苗疆蛊王研制出来的,每十日便发作一次,若没有万毒蛊所附身的女子的血暂且缓解,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丹珠微愕,“这和令妹有何关系?”
上官静儿抿了抿唇,垂眸掩住眼底的厌恶,“怜儿自小便梦着要嫁给阿瑾,但阿瑾只是将她成妹妹,毫无半点男女之情。为了得到阿瑾,她主动找上苗人合作,对方答应她,只要怜儿肯把阿瑾引到陷阱,他们便会在阿瑾身上种下幻情。蛊,这样,阿瑾便会被迷惑心智,这辈子都只爱怜儿,可结果……”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丹珠也不难猜出接下来的发展,结果肯定是苗人背信弃义,下的是“一点心”的剧毒,而不是那上官怜儿想要的“情。蛊”。
所以说太受欢迎也不见得就是件好事,若沾上官怜儿这样的偏激分子便够人喝一壶的了,丹珠感叹之余,都有点同情叶瑾了,接着问道:“万毒蛊又是怎么回事?”
“阿瑾在那一战中受了重伤,逃出来时已是危在旦夕,他师傅师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上官静儿停了停,目光凝在丹珠的脸上,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他身上的伤虽然治好了,但所中的蛊毒却无法立即清除,无奈之下,薛神医只得将万毒蛊交到他手中,让他自个儿放到喜欢的姑娘身上……”
丹珠握着茶杯上的手猛然一紧,所以,她就是那个倒霉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