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面，一阵嘈杂，马车也骤然停了下来，外间猛然想起一片刀剑相击的声音。
“护驾！护驾！保护殿下安全！”南庭的沉喝声响起，苏薇甚至看到了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刀剑寒光！
“兄长！”变故突发的一瞬，苏薇第一反应是苏允墨的安全。
她霍然起身，抢步上前，要跃出马车去寻苏允墨。
“小心！”惊觉而起的萧云晞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猛地一扯。
长箭划破车窗上的棉纸，苏薇被萧云晞拉得一个踉跄，却也正好躲过了那破窗而来的一箭。
“北阁，怎么回事？！”反身从塌下取了剑，萧云晞拉着苏薇的手没有松，只一脚踢开了车门。
彼时夕阳的余晖遍布，眼前是神武军们与蒙面刺客拼杀的景象。
来人多达数十个，每一个都黑衣蒙面，身手了得。
南庭和北阁一左一右，持剑护在马车旁，见萧云晞开门出来，都靠了过来：“殿下，车外危险，还请殿下和苏郎中回马车里去！”
“是山匪？”萧云晞皱眉，察觉到身后苏薇的挣扎，他没有放手，“苏大人他们呢？”
因着在东安城赴宴耽搁了太多时间，为了赶到下一个城镇，他们不得不弃官道，走山道。
先前在城里听说这山道上有山匪出没，萧云晞便建议让神武军在前开道，苏允墨和其他官员的马车是跟在他们后面的。他倒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巧，他们真的就遇到了山匪。
“我们马车刚过，就遇到了落石，苏大人他们在后面没能跟上来。”南庭一手持剑，警惕地看着周围，隔开混乱中射过来的冷箭。
“落石？”听到南庭的话，苏薇再也站不住了，她猛力挣脱了萧云晞的手，一个纵步跳下马车，往来时的路奔去。
这个时节，又没什么大雨，山崖上的绿树还算繁茂，他们怎么可能突然遇到落石，这必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苏薇！”萧云晞在她之后反应过来，等得跟着跳下马车，只见她已灵巧地折断了一个黑衣人的手臂，夺了剑，借着神武军们的掩护，要折回去找苏允墨。
“南庭随本王先行，北阁快些了结这些人，再跟上来支援！”萧云晞面色一沉，唤了南庭也跟了上去。
落石的地方离他们并不远，事发后，十余个神武军留在这里帮忙移开那些挡道的石头，因着南庭吩咐不要打搅车厢里的两人，所以先前他们并未向萧云晞禀报。
这会儿巨石还未完全从路中央移开，石头旁已经躺了两个神武军的尸体。
后面山道上拉车的马儿们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几辆马车挤作一团。车上的官员们此刻每一个都惊魂未定地从车窗往外看。
“兄长？！”细扫了一眼聚在一起的马车，苏薇没有发现苏允墨。
“苏侍郎呢？！”萧云晞沉声问围在马车周围护卫的几个神武军。
“苏侍郎被人劫了车，我们的人已经去追了……”神武军的话还没有说完，苏薇已经携剑提气追了出去。
“这些人不是山匪，南庭，回去告诉北阁，让他们务必留下活口！”萧云晞挥剑斩断了一匹马身上套着的绳索，翻身上马，丢下一句话之后，也踏着暮色，往山下去了。
暮色四合，山中凉意更甚。苏薇提剑狂奔，心急如焚。
苏允墨少时身体底子差，不能习武，实际上，在云山书院的前五年，苏允墨常与药石相伴，近年才见大好。
慕先生给她和秋白请师傅传授武艺的时候，他们就发过誓，要寸步不离地护卫苏允墨周全。她没想到，这才第一次随苏允墨出使，她就食言了。
“上来！”策马追上来的萧云晞看到了前面的苏薇，他并未勒马，只是一夹马肚加快了速度，在经过苏薇身旁的时候，朝她伸出了手。
地上车辙印弯弯扭扭，显然被劫的马车也是一路疾驰，苏薇一把抓住了萧云晞的手，只觉他轻轻一带，自己就落在了马背上，被他圈在了怀里。
“知道是什么人吗？”萧云晞环着她扯着缰绳，御马直追。
“我们是在东安城临时决定要走山道的，不管对方是谁，想来都是一路跟了我们打探消息之后，在这里埋伏准备。”苏薇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整个人却异常冷静，“秋白身手比我好，他们能劫走马车，必定是秋白已经出事了，只盼着来的是上次逃走的月兹国余孽。”
若是惜梦他们，秋白或许还活着，毕竟，看当时那些人的意思，似乎是想约见苏允墨谈点什么事情。
可是，如果来的，是往昔那些曾追杀过苏允墨的人，只怕现在秋白和苏允墨……
苏薇不敢再想下去，只紧咬下唇，看着前方。
苏薇现在本就是贴在萧云晞怀里，她不说，萧云晞却也能感受到她背脊突然绷紧。萧云晞也不说话了，只急催着马跑快些。
当初在那山中小院里，他觉察到了躲在树上本想偷袭他们的惜梦，他当时没有动手杀人，是不想横生枝节，也害怕拖延下去会有意外。
他以为惜梦的同伙都死伤殆尽，他的那番警告，能让他们偃旗息鼓，却没成想，当初的迟疑和手软，很可能酿成了今日的惨剧。
这般一想，萧云晞满怀歉意地将身前的苏薇圈紧了些：“别急，苏侍郎和秋白都会没事的，本王跟你保证！”
又追了快两炷香的功夫，他们终于看到了出现在山道上的马车。
“本王先去，你接应！”苏薇刚想动，萧云晞却将缰绳塞到了她手里。
话音落下的一瞬，苏薇只觉身后一空，萧云晞已经纵身跃起，他自马背上借力，跃向半空，踏着山道内的岩壁掠向马车。
月色之下，他的动作迅速而轻盈，宛若鬼魅。
苏薇只是一瞬间的愣神，他已经稳稳落在了前面的马车车顶。
劫车的人似是才察觉，马车猛然一拐，得亏驾车的人奋力一扯，才让马车又回了山道。
萧云晞被这猛地一晃，晃得差点稳不住身形，待他保持平衡，已经有蒙面人跃上了车顶，短剑横刺，切向他的胸口。
“殿下！”苏薇急唤了一声，刚想弃马上前，却见转眼间萧云晞已经不在原处。
月下寒光闪动，一跃而起的萧云晞自蒙面人背后落下的一瞬，长剑也自他头顶灌入。
那蒙面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细思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咽气。
利落地拔剑，萧云晞一脚将人踢下了马车，下一剑，他身子一矮，直接从车顶刺入。
无边的夜色下，苏薇听到了马车里传出的凄厉惨叫。
萧云晞抽剑，剑锋直指驾车的人：“停下，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虽然着了一身黑衣，束发蒙面，可只看背影，萧云晞也认出来了，驾车的人是个女子。
“宁王殿下尽可以试试，你若动手，我便车毁人亡。”一手扯着缰绳，惜梦冷笑了一声，即便是剑锋已经到了颈间，她也已是半分惧意都没有了。
上一次，他们的人折损大半，她侥幸得了萧云晞手下留情，之后带着剩下的人一直蛰伏在东安城，今日也是天赐良机，尽然让他们的人发现了苏允墨一行人到东安城，还打听到他们要走山道。
他们埋伏许久，本是盼着这次能借地势之利得手，却不想又栽到了这宁王手里。
“车毁人亡？你们费尽心思抓人，不是为了打探消息？若是人都死了，对你们来说又有何意义？”身后马蹄声渐近，萧云晞皱眉。
“意义？”惜梦轻笑了一声，一双眼直盯着山道，“十一年前国破家亡之后，对于我们来说，存活于世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她背对着他，萧云晞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她声音空灵，萧云晞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对。
“十一年了，我们追查至今，只想问一句为什么？可是，问出来了，又有什么用？那些被黄沙湮没的枯骨，也再不能变成活生生的人了……”惜梦缓缓而言，话音刚落，扯着缰绳的手突然猛地一拽。
“兄长！”眼看就要追上的时候，苏薇却见那马车突然朝着山道旁的高崖冲了出去。
她惊惧地瞪大了眼，足下发力，朝着马车顶上被甩得失去了平衡的萧云晞飞扑过去。
惜梦驾车坠崖的时候，萧云晞也吓了一跳。
他没有想到，这女人是真的不要命了！
突然的变故让他身形不稳，他只来得及看到自己手里的剑顺势切开了惜梦的脖颈，鲜血翻飞里，那颗被切下的头颅飞了出去，先他们的马车一步，往深涧里落下去。
下一刻，马车顿时倾斜，他们连人带车，都往山崖里坠下去。
有那么一瞬，萧云晞觉得自己实在可笑。
自母妃出事之后，他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保护自己。
这些年来，他故作顽劣，疏远傅家，就是为了让皇后和其他皇子对他放松警惕。幼弟夭折和母妃发疯的事情让他明白了，即便是有父皇的圣宠，这个帝都对他们来说，都是极其不安全的。
他想为母妃和幼弟报仇，就必须先让自己可以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十余年来，他视自己的性命高于一切。却在今日，为了一个苏薇，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更惨的是，他坠落山涧，到最后很有可能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