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南书房里,镇北王白行之正在和女帝白曼议起广莫城之事。
“这郎和出生行伍,正值壮年,这次突然病倒,实在有些蹊跷。”刚从广莫城回来的白行之连镇北王府都未回,便直接打马进了宫,这会儿接了婢女的茶,缓了口气,才说起此次在广莫城所见,“臣下特意着人打听过,郎和上月突然卧床不起,连同他的妻儿也都同在病中,他这些时日命人在西荒广寻名医,还遣了人去大齐,只怕真的了什么难以治愈治病。”
“自郎和继承城主之位后,一直手段强硬,只怕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真将自己的病情暴露在外。只是,这么一来,也不知大齐那边是什么动静?”女帝靠坐在桌案前,抬手揉了揉额角。
这寿宴一事,除却庆贺之外,更多的是一个试探,自十一年前打了胜仗之后,北渊国的属国属地日益增多,这一次,他们大张旗鼓举办寿宴,为的是试探各属国属地是否有人心生异变,这大齐使臣的来访,倒是在他们的预料之外。
萧云晞他们是从云际城出青铜关过广莫城来的,大齐如今一定已经知道了郎和重病之事。
白曼想了想,皱眉:“朕听说,最近大齐西境驻军调派频繁,这般调动,莫不是与郎和重病有关?”
西境军队调动的消息,是跟着萧云晞他们来访的消息一起递送过来的,当时朝中便有人猜测,这次大齐来北渊,意不在贺寿,而是另有图谋,而这般大规模的调派似乎也正好佐证了这个猜想,这几日白曼一直在与臣子们商议此事,现下就是等着镇北王从广莫城回来听听他带回来的消息。
“大齐调派的军队,除却广莫城之外,他们往洛央国也有调派,想来的确是忌惮在郎和病起之时,西荒其他国家会有异变。”白行之刚从广莫城回来,这些年薛夜来在广莫城开起这倚翠楼,明面上不过是个卖笑的花楼,暗地里,薛夜来帮他收集了不少情报,这西荒各国甚至大齐的动向,都逃不过倚翠楼的眼睛。
就比如这次大齐的宁王萧云晞特意来此,除却贺寿,实有退婚之意。两个月前缃西王带着公主到邺水城请求和亲,似乎开出了相当丰厚的条件,加上宁王本身对这桩婚事不满意,退婚之说,十有八九是真。
不过这件事情,他并不打算现在告诉白曼,知道得越多,手上的筹码就越多,而今这西荒局势越发微妙,这样的筹码,自然是要用在最合适的时候。
“按理说,这种时候,大齐应该派人来与我朝商谈此事才对,可是朕瞧着这萧云晞一行人除却贺寿,似乎并未多言他事,大齐这几年因着那苏允墨的关系,与西荒其他国家往来频繁,对我朝的关系,倒不如十年前那般紧密了。好在明年便是婚期,朕瞧着萧云晞那孩子也还不错,如今便也这等着这桩婚事来修补北渊与大齐之间的关系了。”
说起与齐的关系,白曼便觉得头疼。北渊在西荒的确已是强国,可比起大齐还有诸多不及,想要在西荒长久地站稳脚跟,少不得需要大齐的支持,可这齐帝心思难测,这几年两国往来日少,白曼也想借着明年这桩婚事,促进两国之间的关系。
“母皇,儿臣要请旨退婚!”两人正说着,却见一袭红衣的白诗雨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进来,她一把推开来上来阻拦的宫人,大步进了南书房,满面怒意地说道,“萧云晞举止轻浮,当众给儿臣难堪,侮辱儿臣,儿臣早闻此人品行败坏,根本不配做我北渊驸马,儿臣要退婚!”
“诗雨,别胡闹,朕正在跟你舅舅议事呢。”白诗雨闹着要退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白曼沉下了脸,冷声说了一句。
白诗雨这才注意到了一旁的白行之,她撇了撇嘴,朝着白行之作了个礼,唤了一声“舅舅”后,才又看向白曼:“先前儿臣就说过了,你们若是真要极力促成这桩婚事,儿臣就是宁愿死,也不会远嫁去大齐。”
“事关两国和平,岂能随你这般儿戏?”女儿一向懂事,小小年纪在朝中便已有建树,做事也镇静果敢,偏偏在这桩婚事上,自去年起,她便一直吵嚷着说不嫁。
白曼也知道女儿不是不懂这件婚事事关重大,只是她对驸马心中早已有了人选,萧云晞从前的名声她也听过,不过这次萧云晞来北渊,行事作风看着也稳重,似乎并不想传闻所言那般,不过,即便是如此,这大齐的宁王比之他们的丞相,还是远不可及的,女儿看不上他,也是情理之中的。
“女儿的夫婿,是北渊未来的王夫,母皇真的觉得,这背无所依,不理政事还心无大志的纨绔皇子日后能像父王一样成为女儿的倚仗和助力?即便是女儿屈从了这桩婚事,母皇难得不怕,百年之后,母皇与父皇励精图治那么多年创下的北渊盛世,会毁在女儿和那纨绔子弟的手上?”
北渊素来是女帝继位,不过,王夫不在后宫而是立于朝堂,她的父皇,手握三军,这些年北渊开疆扩土多是父皇骁勇善战,运筹帷幄的功劳。这萧云晞在大齐朝堂上毫无建树,这能力只怕比她还不如,有这样一个王夫,即便是毁不了这北渊的盛世,日后她真继了皇位,无至亲之人辅佐,累都要给她累死!
“你——”白曼脸色一沉,猛地站了起来。
“皇姐息怒,诗雨所言,也并非毫无道理。”一直没有开口的白行之突然说了一句,沉声劝到。
早些年白曼在战场上受了伤,他们请便名医,所有大夫都说她此生再无受孕只可能,这白诗雨是她的独女,如今也是这北渊国帝位唯一的继承人。比起一桩联姻,自然是北渊的百年根基更为重要。
“话虽如此,可这桩婚事,是朕与齐帝亲自定下的,若寻不到一个能说服齐帝的理由来解除婚约,丢了大齐这个盟友不要紧,朕只怕会因着此事再生战祸。”白曼叹了口气,以白诗雨之力,又有朝中贤臣辅佐,即便是萧云晞真无所事事,碌碌无为,那便也只当王府养了一个闲人而已,只是,白诗雨以死相逼,这女儿是被从小宠大的,性子随了她,若真强逼,只怕她即便不会轻生,到时候若是一走了之,才会真的动摇北渊社稷。
“皇姐若是信得过臣下,不如让臣下先去探探那宁王殿下的口风,诗雨的婚事不可儿戏,臣下必当寻一个妥帖的法子来处理此事。”白行之起身作礼,带着几分犹豫道。
“此事棘手,若是行之真能寻得稳妥之法,事成之后,朕必当重赏。”白曼看了一眼有些雀跃的白诗雨,叹了口气,“行之刚从广莫城回来,还是先回府去看看阿黎吧,朕还有些话,想跟诗雨单独说说。”
白行之领命退了出去,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有几分得意。若不知大齐也有退婚之意,这件事情的确棘手,可如今嘛……
如今两国都碍于情面不敢轻言退婚,他在这中间协调,不仅承了白曼的情,还可以卖给那大齐的宁王殿下一个人情,他早有接薛夜来回府之意,可偏偏府中王妃谢黎是谢太傅的嫡女,身份尊贵,他几次跟白曼提起薛夜来之事,都遭白曼反对,如今,正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云璃公主负气离开之后,这秋园里的气氛就变得颇有几分尴尬。就连先前一直与苏允墨品诗论画的谢临安都变得沉默寡言,还多了几分阴沉。
一众官员都有几分提心吊胆地跟着,倒是萧云晞分外体贴,午膳过后便称身体不适,辞了谢临安,带着众人回宫去。
“微臣怎么觉得,今日不仅是公主殿下,连谢丞相都有几分奇怪?”回宫的马车上,苏薇看着说有要事在身,率先打马离去的谢临安,咂了咂舌,侧头看到萧云晞拢了袖子抿唇笑,她想起早上魏怀的话,“早间承平王想要跟微臣分享的,到底是什么趣事?”
“想知道?”萧云晞正琢磨着,这白诗雨愤然离去,必定要去找女帝大闹一场,他们绑了谢临安这么久,白诗雨闹也闹过了,谢临安这会儿赶回去最多也只能安慰几句,这种时候,他越是安慰,只怕白诗雨火气越大,他所想之事,便能越快达到目的。
这般一想,倒也身心舒畅了,看苏薇一脸好奇,他挑眉一笑:“那可是个大秘密,事关西荒安宁,想知道的话,拿个秘密跟我换吧。”
“事关西荒安宁?”早上看魏怀和萧云晞的模样,她本以为是什么让萧云晞出丑的事情,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苏薇倒是困惑了。
“魏怀这个人有一大优点,走到哪儿都喜欢打听八卦,这几日他在市井坊间无意中听到了一个大秘密,这秘密牵涉到我们此行的目的和诸国安危,你若是愿意跟我换,我就跟你分享分享。”
“……”苏薇看他眉眼疏淡,不像是在说笑,想起先前苏允墨跟她说的那些话,她突然有些担心魏怀他们是不是看出了什么,默了默,才开口:“殿下想微臣拿什么秘密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