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宫。
依旧是卯时,一大早的起身后,皇上便在马江明的陪同下去了前廷上早朝。临走时特地叮嘱禄才,说是今日事务多,早膳让端昭仪就不必等他过来了。
林端若却是在皇上离去后便立即起了身,披了件外衣前去洗玉阁。
自从成为昭仪娘娘,开始侍寝后,她便养成了这个习惯,每每睡在皇上身边总是睡不踏实的,只半眯半醒的等着天亮,数着时辰,盼着卯时快点到来。等皇上一走,她便是即刻要起来,去沐浴一番,而后再去另一间侧室小憩一会儿,补个回笼觉。
这几日下来,香梅已是知其习惯了,便与春婷一道扶着林端若往洗玉阁而去。
待沐浴出来,林端若微微打个哈欠,禄才见她一脸倦意,上前告诉她皇上临走之时的吩咐,林端若听了,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对着香梅道:“今儿可算能用个安生的早膳了。”
香梅会意的一笑,问道:“主子,您要不要再去补一觉,左右圣上也不过来了,您只管好好去睡一会儿,睡醒了香梅再弄点东西您吃。”
林端若正要点头,却发现一边的春婷也悄悄的打了个哈欠。
林端若扭头看去,看到她与雨梨尽皆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再一细看之下,她二人双眸之下皆有着淡淡青意,很明显是夜间没有休息好。
当下便有些奇怪,对着春婷问道:“春婷,你与雨梨看上去气色不太好,莫不是昨晚都没有休息好吗?”
春婷与雨梨飞快的对视了一眼,而后竟支支吾吾的语塞起来。
香梅一向是个快言快语的,看她二人的模样,道:“主子娘娘问你们话呢,你二人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想说的,便直接说出来,只吞吞吐吐的,真是要急死人了。”
春婷这才呐呐道:“回主子娘娘,奴婢昨夜与雨梨是没休息好,原是因为……因为琴欢,她……她伤口疼痛难忍,一夜未睡,我们照料她,所以也跟着一夜都未好好休息。”
林端若一听,有些意外,立时追问道:“伤口疼痛难忍?琴欢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受的伤?严重不严重?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被林端若这么一问,春婷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的将昨夜殿中发生的事,详详细细的说给林端若听了。
待她刚一说完,雨梨在一旁便迫不及待的道:“主子娘娘,您没看见,琴欢姐被打的可惨了,也是那个淑妃娘娘,气性儿太大了,奴婢们在一旁听着,琴欢姐也没说什么,她竟能下的这么黑心的手……”
“慎言!”
禄才却是自一边立时打断了雨梨的抱怨,
“淑妃娘娘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咱们这些下人在背后评论,你若日后再这样随意乱说,被有心人听了去,还只当是咱们主子娘娘授的意,白白的要给咱们主子招来麻烦了!”
雨梨听了,立时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香梅看向林端若道:“主子,要不,香梅现在下去看看琴欢的伤势到底如何了?”
林端若想了想道:“春婷,你去,把琴欢唤来,只说是我找她。禄才,你去一趟太医院,让那边派一个好点儿的御医过来。”
春婷与禄才躬身领命而下。
不一会儿,春婷便与紫烟一道,牵着琴欢进来了。
甫一见到林端若,琴欢便猛的自她面前跪了下来,只喊了一句“主子”,便抖着双肩哭了起来,泣不成声,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端若示意香梅将她扶起来,又令她将头抬起来,却只见琴欢两颊尽皆通红肿胀,其上还布满了一道道或长或短的刮痕。往日一张甜美可人的小脸,此时竟是有些吓人,根本看不出之前的清秀了。
香梅被唬了一跳,只使劲跺脚道:“天啊,怎么伤的这么厉害?这下手也太狠毒了吧?不过就说了两句话,竟被打成这样?这,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她难道不知道女孩子的脸是有多重要吗?伤成这样,万一落了疤痕,可要怎么办才好?”
琴欢听得香梅这么说,眼泪只掉得更厉害了,不停的抽噎着道:“主子……主子,求主子,替琴欢……替琴欢做主……”
林端若微一蹙细细的黛眉,轻叹口气道:“我已让禄才去请御医来了,放心,无论要什么样的药材,我定会弄来,只努力不让你这张脸上落下疤痕……”
谁知琴欢却拼命的摇头起来,只哭喊道:“求主子娘娘,替琴欢做主!求您,替琴欢讨回公道!”
林端若有些愣了,意外的反问道:“你却是想让我怎么替你做主?又怎么替你讨回公道呢?”
琴欢听了,目露仇恨,只咬牙切齿道:“奴婢知道,奴婢只是个下人,就算伤成这样,也怪不到淑妃娘娘头上去。奴婢只求您,将打伤奴婢的那个宫人,给重重责罚一番,让她也尝尝这般滋味!”
林端若听了,眨了一下美眸,目中奇光连着闪烁了几下,方才缓声道:“琴欢,你这个请求,我做不到。”
琴欢急了,只哭着求道:“您做得到,您一定做得到!主子娘娘,您怎么会做不到?圣上如此宠爱您,只是惩处一个不要紧的宫人罢了,只要您说出来,圣上定会答应您的!”
林端若听得琴欢这般讲,微微侧过头,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她伸手自桌间端起茶盏,淡淡道:“琴欢,你太高看我了。伤你的宫人,乃是侍侯淑妃多年的心腹,而且春婷方才告诉了我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原本也是你说话有些失了分寸,结果才会惹怒了淑妃,我现在只是个昭仪,再怎么受圣上的宠爱,位分上也越不过她淑妃。”
饮了一口茶,林端若扭过头看了琴欢一眼,见她仍是紧紧的盯着自己,又接着向她解释,
“现在,莫说是她令人打伤了你,即便是当场将你丢进慎刑院,我也拿不出个由头,去向圣上讨人……你也知道,淑妃的娘家是何背景,圣上怎会因你一个小小宫人,惹得她不高兴呢?所以,这事儿,我帮不了你!只能说,日后,若是寻得了机会,倒是可以再帮你出这口气。只是眼下,是你失言失礼在先,人家理直气壮的有着把柄在,你可明白?”
琴欢听完林端若这一席话,目露失望之色,只呆呆道:“照主子您这般说法,宫人的命便不是命了,奴婢这番受了伤,挨了打,便是白白的要忍下了?”
香梅见她这般模样,觉得很不忍心,安慰她道:“你也别难过,咱们做奴婢的,受点委屈挨点打,这不是很正常吗?你才入宫,对这宫里的情形不太熟,这儿原本就是一个拜高踩低的地方,地位低的被地位高的欺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等你在这个宫里待的久了,你便知道,这种事儿,太常见了,遇着了便只能自认倒霉,谁让咱是奴婢呢?”
紫烟也在一边扶着琴欢的肩,附和宽慰她道:“就是,香梅姐说的对,你可想开点,在宫里做个奴婢,不论挨打受罚,都是命罢了!”
琴欢失神的靠在紫烟身上,垂下了双眸,一时看不清她的神色,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林端若深知这事儿对她来说也算是一个教训,她才进宫,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态,以为宫里的权势是那么容易可以挑战的,还须得琴欢她自己想明白了才好,若是想通了,日后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是在这深宫之中最好的生存之道了。
当下也不急,也不催问她,只悠闲的喝着杯中的香茶。
过了好一会儿,琴欢抬起头,眼见林端若仍是那般清清淡淡的模样,眸中失望之色更浓,她咬了咬下唇,松开紫烟的手,缓缓的跪了下去,将额触地,恭恭敬敬的向林端若磕了个头,吸了几下鼻子,一脸失落的低声道:
“还请主子娘娘您原谅琴欢方才的莽撞,原是奴婢不懂事,不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亦是行事太过张狂,才导致自己得罪了淑妃,自食其果。现在奴婢知道错了,以后万万不敢再犯如此错误了,还请主子娘娘您不要怪罪奴婢方才的出言无状。”
林端若听了,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她微微一笑,
“你若真是想通了便好。虽说,人的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但是,当你没有那个能力去掌控自己的命运时,便只能任由别人摆布。不仅仅是你,也包括我,在这宫中,谁都不敢说自己绝对掌握了自己的命运,我们也只是跟着那最至高无上的人罢了。”
“你须得知道,在这宫中,圣上虽是权势的绝对掌控者,但对于他而言,他所愿看的也惟有他想看的人而已,对他无用的人,他根本不会动用自己的权势,因为不值得他去费这个力气。所以,琴欢,别再想着这件事儿了,过去了便过去了吧,以后只记着,在那些不好惹的人面前,谨言慎行,别再去招惹她们,平白的给自己惹麻烦,让自己受委屈……”
“是,主子娘娘教诲,奴婢一一铭记在心!”
琴欢再次恭敬的磕了个头。
正巧,外间进来个人,却是禄才,他向林端若禀报,说是方才去请的御医到了,正在外殿侯着。
林端若示意紫烟和春婷二人,扶着琴欢出去就医。
禄才正准备也跟着出去看看,却听林端若唤回他,轻声交待道:“你只跟着去,对那请来的御医说,请他务必仔细看看琴欢的伤,无论多名贵的药材,也只管配出来,若是需要什么,你就来回我。好好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可别因为这些伤,落下什么疤痕,只把一张脸给毁了……”
“是,奴才知道了,还是主子娘娘您善心。”
禄才恭声应答。
林端若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去了。
香梅见此间事已了,林端若又用手掩着打了一个哈欠,忙扶起她道:“行了行了,主子,您赶紧去歇会儿吧,好好的睡一觉去,御医都来了,琴欢那儿您就不必再操心了。”
林端若微微点头,跟着香梅去了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