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新年,这原本是林端若在这宫中为妃后的第一个新年,宫里因着今年边疆战事大捷,所以皇上龙心大悦,多了不少的庆典。临近新年的这几日里,雨梨与琴欢这两个闲不下来的丫头,总是抽着空就不停的跑出去,然后回来满脸兴奋的说着外面有多热闹。
林端若因着小产需要休养身体的缘故,又犯着忌讳,所以一步也未曾踏出正元宫去,皇上前朝里的事情也颇多,每日里都是忙不过来,但也隔上两三天总会抽些空过来看一看她。
禄才私下里悄悄的对林端若说,自林端若小产出事儿后,皇上不知何故,面上居然明显的对淑妃冷淡了下来,这么多天,竟是一步都未曾再踏入她那玉芙宫。淑妃不知皇上心里在想什么,便每每借着回禀后宫之事的由头去找皇上,也总是刚说完事情就被皇上打发出去了,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林端若听了,唇角微微扬起,只淡淡道:“自古帝王多疑心,我已事先将疑心的种子在圣上心里悄悄的种下了,圣上专权,又极好颜面,忌讳旁人说他是畏惧淑妃的娘家南阳王的势力,淑妃又怎会知自己此番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只被自己那一向自以为傲的娘家给绊住了脚呢?”
新年那日,宫中的典礼热热闹闹的举行着,宫中的歌舞乐声从早到晚都没有停歇过,连太后亦是盛装出席。
淑妃今日代替了以往皇后的职责,亦是盛装打扮,一派主人的作风,只同往日一样,嘴巴上如同抹了蜜一般的甜,在太后与皇上身前亲自伺候着。却不料以前百试不爽的招数,如今不知怎的,竟是不好使了,反而还在太后跟前碰了个软钉子。
太后看着浑身珠光宝气的淑妃,又皱着眉看着席间那海参鲍翅,玉杯金盏,口气之中有些带着不悦的道:“淑妃,新年里大家团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是应该的,但你这安排的不免也太过奢华了!前线战事耗损了国库大量的钱财,你如今这般奢侈浪费,岂不是要置百姓血汗钱不顾呢?这么大个江山,也不知替圣上细心打理着,省些钱财日后好用在刀刃上!”
淑妃没想到太后居然会对此不满,她可是费了颇大的心思来布置的这一切,就是希望能借此重新讨回皇上的欢心。
见太后已是不悦,淑妃忙赔笑着软声道:“是,太后娘娘您教训的是,是臣妾忽略了,臣妾也只是想着前线战事大捷,将士们得胜归来,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热闹一场,庆祝庆祝嘛!不过,太后娘娘您放心,这一切开支皆还是往年的用度标准,一应超出的部分,臣妾娘家贴补的有,皆由臣妾一人承担……”
“哼……淑妃娘家好大的手笔,也好大的气魄啊!”
皇上突然在旁边冷哼一声,并没有看向淑妃,只是扬头,面无表情的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水。
淑妃一时之间又愣住了,她原本在太后面前如此说,只是想显示出自己的体贴与贤惠,可却并未想到今日似乎一切情况都不太对,好像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都能被皇上从中听出别的意思来。
淑妃稍愣了一会儿,方才面上讪讪一笑,只道:“圣上您说的玩笑话了,臣妾的娘家不也是您嫡亲亲的亲戚家吗?为您分忧,为朝廷出力,只是些许钱财又能算得上什么?”
“哦?些许钱财?不算什么?既是如此,淑妃你何不建议你娘家将大半家财都捐出来给朕的国库呢?为着前线边疆百姓安置,朕的国库可早就是空空如也了呢!”
淑妃看着皇上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侧头看向自己,不知道是否是别有意味的说出这番话,顿时语塞了起来,勉强一笑,找了个由头匆匆退下去了。
皇上看着淑妃匆忙离去的背影,半眯起了双眼,一脸冷笑。
正元宫。
林端若正靠在窗边愣愣的看着夜空上大朵大朵绽放的烟花,耳边传来阵阵悠扬的丝竹乐声。因她还在小月子中,不方便出席新年庆典,所以只能在屋里待着了。
不过林端若也并不在意,她原本就不想去面对那一帮子她看了便要生厌生恨的人,特别是皇上。每次对着他笑,说着一些让她自己都要恶心的话,她心里都不知道有多鄙视自己。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待在房里,其实她倒更是愿意。
紫烟看见了,赶紧的走过来,一把关上了窗,还嘀咕着道:“主子,林妈妈和香梅姐临走时特地交代了,让您一定不要靠近窗边吹风,说是您小月子未满,吹了风会落下病根儿的,您倒好,还偏偏靠到窗边吹风!”
林端若任紫烟将自己拉到贵妃榻上坐下,笑着道:“你呀,现在就听林妈妈的,这都大半个月了,我都已经好了,哪儿能有那么矜贵呢?”
紫烟冲她吐了吐舌头,却听见春婷边嘀咕着边走了进来。
林端若抬头看去,不由问道:“怎么了?”
春婷却将手中之物递了过来,有些奇怪的道:“主子,您看,不知道是哪个宫人在调皮,将这个放在了您窗外的廊下,还是禄才眼尖,一下子就瞅到了。”
林端若的视线飘了过去,却见春婷手里拿着的,竟是一枝开的正好的白梅花。
此时正值冬季,宫中百花凋零,除了正元宫里因有着温泉的缘故,还能见到一些鲜花之外,别的地方便只有耐寒的梅花了,白梅花整个宫中也只有倚梅园才有。
眼前的这枝白梅,清清冷冷的吐着寒香,洁白如玉的花瓣如同冰雪雕就的一般。
林端若突然心中一动,那些过往旧事霎时间如排山倒海一般,纷纷的自尘封已久的心底不停的涌动出来。
林端若并没有接过来,呆愣了好一阵子,才有些伤感的令春婷将那花插到玉瓶里去,而后自己便一直静静的看着那枝花儿发呆。
正当林端若沉浸于那些悲伤难过的往事之中时,香梅与林妈妈突然一起急匆匆的进来了,匆乱的脚步声打断了林端若的思绪。
林端若看了过去,却见香梅和林妈妈皆是一脸严肃,春婷和紫烟看着她二人的神色,便知定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林端若讲,就很知趣的下去了。
林端若心知她二人如此神色,定是有什么事,果然,不待她开口问,香梅小心的瞅了眼关好的房门,上前一步,凑到林端若身边,快速且低声的道:“主子,方才我与林妈妈按您的吩咐去柔嫔宫中送东西,回来的时侯,柔嫔的宫人小欢送我们出去,却在如意宫门口不远处撞见了一个路过的老妈妈……”
林端若有些奇了,拿一双眼满是疑问的看着香梅。
香梅知她意思,接着道:“原本今日宫中庆典,宫人们也都出来观焰火,走动走动,遇见一个老妈妈并不是什么奇事,当时小欢多看了她两眼,对奴婢说,那老妈妈她以前曾遇到过一次……”
“哦?何时遇到的?”林端若问道。
香梅面上有些紧张起来,道:“主子,您还记得之前柔嫔娘娘中毒之事吗?那日小欢去御膳房取酸枣糕,说是回来的路上曾遇到过一个老妈妈,小欢还记得,说便是此人!”
“哦,那又如何?你又是为何如此紧张?”林端若更加奇怪的看着香梅。
香梅犹豫了一下,道:“主子,您还记得之前,咱们居于太子宫时,香梅曾经误食了您的羹汤,然后中毒的事情吗?那日送羹汤的也是一个脸生的老妈妈,是香梅自她手中接过的羹汤……主子,香梅方才看的清楚,正是小欢遇见的这个人!”
林端若闻言,眸里光芒骤现,蹙起黛眉问道。“香梅,你可确定?果真便是这个老妈妈?”
香梅使劲的点了点头。
林端若沉思着,半天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都说无巧不成书,但是这事儿也未免太过巧合了。这两次中毒事件中,你与柔姐姐所中的都是草乌之毒,而且,这两次事情里,头一回是这个老妈妈亲自送的羹汤,柔姐姐这儿,虽然小欢说并没有与之接触,仅是路过相视一眼,但她也出现在这件事情里头……怎么会这么巧?这中间定有什么关联!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林妈妈忍不住道:“你可知我们一路悄悄跟着那个老妈子,她进去了谁的宫里吗?”
林端若听了,摇了摇头,向林妈妈面上瞅去。
林妈妈压低声音道:“她先是偷偷摸摸的去见了淑妃宫里那个叫坠儿的宫人,然后,便进了庄妃的宫中,就再也没出来了,看样子,多半是庄妃宫里的人了!”
“庄妃?”林端若颇有些意外,“怎会是庄妃呢?我见过她两次,看她样子,唯唯诺诺的,说话行事都内向的紧,并不像是那种心肠歹毒之人啊……”
林妈妈也跟着点点头道:“我在宫中多年,也是当年从太子府里一起跟着上来的,这庄妃娘娘一直都是个胆小懦弱的性子,以往在太子府时,就经常被现在的淑妃娘娘欺负的抬不起头来,入了宫封了妃后,依然是那个性子,除了偶尔跟丽妃娘娘有些来往,基本上都在她自己宫中不出来,这种狠毒的事,确实不像是她做的!不过……”
“不过什么?”林端若看着沉吟的林妈妈问道。
林妈妈眼眸微动,低声道:“那老妈子既是私下里悄悄的去见淑妃娘娘宫里的人,而且还是柔嫔中毒那日小欢曾遇到的坠儿,那就保不准这里面有淑妃的掺和,若是如此……”
“林妈妈是想说淑妃有可能逼迫庄妃为她做这等不光彩的事儿,借刀杀人,抑或者庄妃根本不知情,这个老妈子是淑妃准备着日后万一出事,为自己背黑锅用的?”林端若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猜想。
林妈妈赞许的看了眼林端若,点了点头。
香梅着急的道:“主子,现在咱们既然都知道了,那要不要立刻便去告诉圣上?这样不是便能将淑妃给拉下来?”
林端若断然的摇了摇头,道:“此时不可。且莫说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想,我们并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揪住了这个老妈子,可也同时会打草惊蛇了,淑妃依然可以从这里面逃脱出来!制敌之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致其性命!方才值得我们去冒险!”
林端若慢慢的靠向背后的靠垫,沉思着道:“看来,过段时日,等我养好了身子,咱们免不得要去拜访一下这位庄妃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