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皇上又是来到正元宫里歇息,看着林端若还未消去的红肿眼眶,心里颇感奇怪,便问到她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林端若只低下头,并不看向皇上,语中满是悲伤之意,轻声回道:“今日与柔姐姐坐在一起闲聊,看着她为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做的小衣服和小鞋子,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双亲,父亲一生为国,母亲贤惠温柔……一晃他们都离去好些年了,想起这些,心中难免有些感伤……”
皇上听了,久久未语,过了好半天,方才开口道:“你父亲一生都在驰骋沙场,死在战场上,也算是死得其所!你母亲,却是有些可惜,她年轻时便是如此,一向都是性格执拗之人,其实你父亲既已身死,她又何必再追随他而去?这世间死了丈夫的女子多了去了,她就是太过在意旁人的眼光……否则也不会去为你父亲殉情!”
林端若听着,心里的愤怒霎时间铺天盖地的有如海浪般席卷而来,只恨不得此时手里能有把刀,她可以一下子捅进去,让眼前这个人也尝尝痛苦的滋味,亲手结束他的生命!
可是她不能!
林端若悄悄的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暗地里紧紧的捏紧了双手,好止住手间的颤抖。
而后她抬起头向皇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轻声道:“楚郎说的是,娘亲确实是不该如此轻生的,若是活着,她便能够看到她想看到的了,比如楚郎您……娘亲不知道,只有活着,才是最好的,死了,又有什么用?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不管再发生什么,都是真的看不到了!”
皇上并不知林端若话语之中另有它意,只以为便是表面的意思,见林端若今日同以往比起来,更显柔弱楚楚可人之意,忍不住将她一把拥入怀中,用脸庞轻轻摩挲着林端若的黑发,一脸满足的叹道:“死者已矣,生者当如斯!说那些已经过去的人还有事,都是毫无意义的。朕如今有你陪伴在左右,便什么都不想了,足够了!”
“哦?什么都不想了吗?是真的吗楚郎?包括您的江山,还有您手里的权势?”林端若抬起脸,满是玩笑意味的问道。
皇上听了,仰面哈哈大笑起来,只说了句调皮,又重新将林端若揽入怀中。
林端若忍着胸中的阵阵恶心呕吐感,眼中满是轻蔑。
第二日,早间皇上前去上早朝前,曾对林端若说,以往新年,宫中所有的庆典仪式以及查账等事宜,都是由皇后主管,如今皇后还在禁足之中,这些事儿便不能再分配给她了。
皇上问及林端若愿不愿意同淑妃以及丽妃,庄妃一道去分担此事。
林端若听了,并未急着回答,只是问道:“楚郎,您莫不是还打算关着皇后娘娘呢?这都快新年了啊!”
皇上目光闪烁了几下,回道:“如今满宫之中大概也就只有你,才会在朕面前为皇后说情吧……不过,”
他突然话锋一转,面上神色难辨的重声道:“毒害后宫嫔妃是重罪,毒害龙嗣更是死罪!皇后不顾及自己的地位颜面,朕又何必再替她留着呢?更何况,她的娘家一向在朝堂之上,还有平日里在皇城之中都颇为自傲跋扈,此次事情,也说不定便有皇后娘家的授意,朕绝不能姑息!”
“是。”
林端若垂着眸应了一声。
皇上想了想,又道:“朕准备今日就下旨意,让皇后余生便都在她那未央宫里待着吧!”
林端若并未抬头,唇边牵出一抹嘲讽的笑。
自古帝王最是多情,也最为无情!
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目的,根本不会顾及那个陪伴了他二十几年,为他耗尽一生青春年华,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冤枉的……就这么一句话,便冷酷无情的宣告了皇后此后余生都将被禁足在那座冰冷的深宫之中。
多么残忍!
想到此,林端若不由得伸手轻轻抚上那平坦的小腹,心里更加坚定了不要留下这个孩子的决心!
而后皇上又重复问了一遍林端若,关于管理后宫新年事务的事情。林端若只摇着头拒绝了,她推说自己刚进宫,什么都不懂,并不适合此时与几位正妃一起去管理后宫之事,而且自己这几日感染了风寒,身体有些不适,人也感觉有几分惫懒。
皇上一听林端若说自己身体不适,一脸紧张的问她如何了,接着便要差宫人去宣太医来。
林端若忙拦了下来,只说是请过太医来看了,并无大事,又撒着娇嗔道:“楚郎,您就容端若偷个懒成不?您听不出端若是假借装病哄您玩呢,端若真的是不想去管理什么后宫的事务,想想就头疼,有那空闲的时间,端若还不如躲在这暖和和的正元宫里练字看书呢……”
皇上愣了愣,随后一脸宠溺的笑道:“你竟敢欺瞒皇上?你呀你呀……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不过这也正是你与这后宫旁的嫔妃不同之处,你不会像她们一样,成天眼里只盯着权势与地位,你的心里眼里,只有纯粹的爱与陪伴!朕十分的珍惜!”
林端若状似一脸羞涩的扭过头,不再理会他了。
见林端若那般娇羞模样,皇上心情大好的笑着离去了。
待皇上走后,香梅扶着林端若起身,奇怪的问她为何方才不应下来皇上的话,这样不是也能离权势更近一些。
林端若不屑的道:“不过是跟着那三位正妃一起暂时协助新年里的后宫典礼事宜罢了,有什么可争可抢的?我要的,是实打实握在手里的权势,可以让我达到目的的权势!既如此,我还不如此时推了他,在皇上心里落下一个与世无争的干净名声!香梅,你要知道,这后宫之中,最大的权势,根本不在于皇后之位,而在于皇上!只有得到他的信任,借他的手,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也就没有人可以拦在我的前面!”
香梅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
而后皇上一天都没来正元宫。
林端若并不以为意,她知道如今马上就要新年了,各地的官员都要开始往朝廷回报这一年地方的收入开支状况,还有当地的民生以及各种问题,所以皇上忙碌的不见人影也实属正常。
半晌时分,马江明将一道旨意传进了后宫。
旨意中大概便是说,皇后娘娘因下毒谋害后宫嫔妃以及龙嗣,罪大恶极,证据确凿,实乃不可饶恕之罪,当处极刑!但念在皇后过往二十几年在管理后宫上一直未曾犯过什么大错,此次也只是一时糊涂做下错事,特从宽处理,令其在宫中禁足自省,非召不得出!
旨意中还说,令淑妃娘娘暂主管后宫之中的一令相应事务以及新年的典礼事宜,并由丽妃娘娘与庄妃娘娘从旁协助,日后的后宫嫔妃每三日一次去淑妃宫中听训以及宫中的事务安排。
此旨一出,后宫嫔妃尽皆心里开始了各做打算,私底下也悄悄的反复揣摩着这圣旨里透露出的别的信息。
圣旨之中说的明白,皇后因下毒事件被责令在未央宫中禁足自省,非召不得出,这话等于变相的告诉大家,皇后娘娘大概已经是凉了,这辈子都要被关在那未央宫中了。
而此时,皇上将管理后宫的权利,交给了淑妃,而不是他一直独宠有加的端昭仪,甚至端昭仪连从旁辅助的份儿都没,由此可见,皇上到底还是信任淑妃多一些的。
毕竟淑妃出身皇族,远远不是端昭仪这么个从乡野民间来的小丫头可以比拟的,否则皇上又怎会将这么个大好机会径直给了淑妃呢?
便是从旁协助的丽妃与庄妃二人,虽比不上淑妃那般身世显赫,却也好歹出自大族。由此可见,皇上对端昭仪也只是面上的宠爱而已。
淑妃得知了圣旨后,面上忍不住的娇笑起来,那笑里只带着抑制不住的得意与高傲。
花雨乖巧的道:“主子,您看,您在圣上心里还是头一人呢,这眼下皇后算是大势已去,圣上这边立马就让您来接管后宫事务,又让您主持只有皇后才有资格执掌的新年典仪,还将未央宫的请安事宜改到了咱们玉芙宫,这不很明显的向旁人宣告了,谁日后才是这后宫里真正的掌权者吗?”
淑妃眼角藏不住的春风得意,嘴上却仍是道:“话也不可说的太过了!皇后现在也只是禁足而已,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出来了,本宫也只是暂代罢了,再说,又不是本宫一人,这不还有丽妃与庄妃吗?”
花雨悄眼看着淑妃的神色,那笑弯的眼角,那翘起的红唇,无一不显示着淑妃其实此刻心里正高兴的很,便心领神会的又脆声道:“未央宫那位,被扣上的可是毒害龙嗣的死罪,如今连她的父亲左丞相都被夺权了,可见圣上必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此事!说不定她便真要在未央宫里待上一辈子了!至于那丽妃,还有庄妃,这二位可都是一模一样的寡淡性子,对什么都不关心,特别是那庄妃,见着您只恨不得躲的远远的绕着走,所以主子,日后这后宫之中,不还是一切都由您说的算吗?
淑妃抿着红唇,满脸笑意,赞赏的看了一眼花雨。
白日里皇上的旨意才刚下来,晚间时分,便有一名小宫人走进了正元宫。
她只说是从玉芙宫而来,带来了淑妃娘娘的意思,请端昭仪明日早间卯时三刻之时,去玉芙宫议事。
林端若听了,眼神都未动一下,只仍专心看着眼前的字帖。
林妈妈在一边问道:“是单就唤了咱们宫的主子娘娘,还是其他嫔妃都会去?”
那名宫人回道:“后宫之中但凡是有品级的嫔妃都要前去。”
林妈妈挥了挥手,示意紫烟带她下去。
琴欢在一边忍不住道:“今儿圣上才下的旨,这便等不及了,明儿就让咱们主子去她宫里,合着这是新官上任,要先烧上三把火呢!”
林端若依旧是未抬眼,淡淡的道。“去便去吧,我也是等了很久了,早就迫不及待的想去玉芙宫拜会咱们这位淑妃娘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