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宇资质出众,乃是宗主座下众多弟子之中的佼佼者,连同宗主的大弟子凌风与二弟子凌云,被下头杂役称之为主岛三尊。
如此一路匆匆回去,形容狼狈不堪,自然引得众杂役窃窃私语,心中揣测——这凌宇尊者莫不是失了宠,被宗主罚了?!
凌宇却无暇顾及,行至师傅殿前,却见大师兄正在殿外护法,便上前一步道:“大师兄!凌宇有急事,求见师傅。”
凌风性子果断,却冷漠的很,同门师兄间,于他却并无甚么不同,遂仍旧冷声道:“师傅闭关,不见。”
若是以往,凌宇定然早早便放弃了,他太明白这大师兄的性子,但奈何他心中却惦念着暗岛的几位师弟,只得三番五次求情。
师傅曾说过,他这人,最大的软肋,便是一颗慈悲心,若等何事,将这一颗软的滴水的心,用石头壳子包裹起来,他的大道也便成了一半。
但,时至如今,他还是先前那一副性子,看着面上冷了三分,一颗心却从未更改过。
凌风仍旧道:“师傅闭关,不见。”
端的冷漠果断。
凌宇正要再将那几个师弟的危机讲的清明,却忽闻殿中一阵笑声,他眼中掠过一抹喜色,忙唤道:“师傅!”
随着他这一声呼唤,蟠龙雕花门应声而开,凌宇看了一眼凌风,见他并未出声阻止,遂带着几分心有余悸,这才匆匆进了大殿。
只见师傅微微阖着双目坐在一张漆黑的矮榻上,他身着月白法衣,青丝以一枚剑型玉冠束着,而这矮榻看似普通,但其中氤氲着的灵气极为雄浑,便是他距那处数步之遥,亦好似醍醐灌顶,瞬间耳清目明。
陆思存早就听见他们在门口的一字一句,待他这十弟子到了之后,不等他开口,便缓缓道:“莫管莫问。”
凌宇愣在原地,証了半晌,才道:“可,可是众位师弟……”
陆思存微微勾唇,便不再言语了。
然,他心中却对陆晟了解地很,就好似陆晟在五百年前未曾将他杀了,此时,陆晟也不会动这云华宗的任何一人。
毕竟,多数的弟子,均是经他之手入云华。
说到底,陆晟亦是个惜才之人。
凌宇看他神情淡然,心中不免存了些失望,师傅摆明是不会管此事了……
莫非,莫非这杂役之间流传许久的事……是真的?
他存着一肚子怀疑,却只能退下去。
说起陆思存,倒当真是对陆晟了解地很。
此时的暗岛之上,比起凌宇心中所想的那人间地狱的模样,倒是相差了一大截儿。
几个白衣人……啊如今已然看不出甚么白衣的模样了,泥头土脸正在暗岛之上的这个小院之中忙忙碌碌。
监工正是穿着粉裙儿的小人儿,对着几人颐指气使:“你没看见地脏了?你快去修门!修不好让师傅将你丢下去!你……你便在那趴着吧……”
他看了一眼依旧在阴狠盯着自个儿的秦霜,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儿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人的眼神,好似豺狗一般,咬住便不松口,令人看一眼便只觉心中一阵儿厌恶恶寒。
顾之舟不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个儿怀中的玄烈,秦霜眼睛一亮,口中赫然喊道:“你怀里是甚么!”
他早就看着这小东西心口处微微凸起,且他来时看的清楚,绝对不是那条黑狗将他的手臂咬了!
那畜牲先前还在这小东西的肩上,不过手掌大小,故而他并未在意,却不想,它竟是瞬时间化作巨兽将自己的手臂咬断!
那手臂尚能再生,秦霜如今并不心疼,只是那手中窝着的那枯木,如今也落入了这小东西手中!
他定要想法子将那宝贝弄回来!
是的,宝贝。
五十年前,秦霜服侍宗主时,曾偷偷随他去过一处秘境,这枯木,便是在那秘境入口处所得,得鲜血便可化万物,威力甚大!
他当时想,这便是自己的机缘到了!却没想到,一等五十年,他未曾有出头之时,唯一的宝贝竟也落入了旁人之手!
故而,对于这小小女娃儿,他心中是恨意满满,只想生饮其血,啖其肉!
顾之舟连忙挺直了身板,只道:“有什么不用你管!大黑,你看着他!”
如此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却不想,这秦霜竟是跌跌撞撞跑过来,举起一截儿木棍,对着顾之舟突然发难!
顾之舟面上震惊却躲闪不及,只觉怀中玄烈异动,却是下意识一手将他按住——此时若是玄烈暴露,却不知能否安然无恙。
那木棍带着熊熊怒火击打下来,但即将挨到顾之舟时,众人却觉此处灵力庞然,再看秦霜,已是被一股即将直接抛飞出去,跌在地上口中吐血,那木棍也跌落在一旁,他奄奄一息,却仍怨毒地盯着顾之舟!
陆晟站在一旁漠然看着,青衣皂靴极为普通,半分不似一个仙人,但却着实强悍的紧。
顾之舟在发抖,他按住玄烈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着,一个人口中说起死容易的很,但真正看见,又着实经历一次,便令人心有余悸。
顾之舟看向陆晟,陆晟却并未看他,一双黑眸泛着漠然,好似在看着秦霜,却又好似不是。
“杀了他。”
他忽而开口,声音沉缓。
顾之舟微微一愣,见陆晟已然转头看向自己。
“你如今不杀他,他今后便杀你。”
顾之舟心中微微一沉,他不由看向秦霜,在他怨毒的目光之中,却是缓缓握紧了拳头。
他从未杀过人。
且,他与这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哦,如今算是有仇了,他不明白的是,这人为何非要同他和玄烈过不去?
顾之舟不由微微垂首,口中缓缓道:“我……未曾杀过人。”
陆晟仍旧淡然的很:“凡事总有第一次,且你需记得方才那一幕,他想杀你。”
对于一个对自己起了杀心之人,便不能存妇人之仁。
他想杀我。
他想杀玄烈。
所以我杀他……
顾之舟如此念着,脚下缓缓往那秦霜走去,他如今不知自个儿眼中的坚定是此时被陆晟激发出来的伪装,还是自内心涌起的杀机,但着实的,他心中起了一个声音。
此人,必杀。
那门口三人似木桩般立着,眉头皱着,却不敢说甚么,毕竟此事,是那杂役之过。
但若在此处死了……
主岛之中有一话曾传过许久,只说这秦霜与宗主约摸是有某些联系,宗主收他在座下服侍,却不收为徒,不教授仙法,却赐予灵丹妙药。
这已然不是一个杂役的福泽了。
若在此处死了,不知宗主会不会怪罪于他们……
几人面面相觑,却最终选择不开口,一个杂役,便说是个得宠的弟子,也不能与陆前辈相提并论。
且,今日也是这厮找死!
那秦霜已然没了甚么行动力,只一双眼睛看着缓缓走来的顾之舟,好似几乎要射出毒箭一般!
顾之舟于他身旁,将那根棍子捡了,紧紧握在手中,几个吐息间,心中却又是摇摆不定……
他知晓他自个儿是个平常人,没法将这强者为尊的世界看的正常,而杀人,在他们眼中属于再正常不过的。
以他那便宜师傅的实力,大概便若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吧,但他心中便就是过不了这个坎儿……
“阿舟,杀了他。”
是玄烈。
顾之舟下意识便摇了摇头。
秦霜看着他,心中却是冷冷嗤笑一声,口中却是道:“求你放了我,我绝不会再来此处!我方才不过是魔怔了,只记得断臂之痛……”
他竟开口求饶,顾之舟更是犹豫起来。
那陆晟看着这处,眸间不由掠过一丝失望之色,但转瞬却又浮起一抹温情。
虽不果断,但却同她像的很。
他看着那秦霜,心中却隐隐下定注意,便是顾之舟下不了手将他杀了,他也定要让此人难以再续生机!
此人必死!
那时的云儿慈悲,却落得甚么下场,他如今仍旧历历在目。
顾之舟深吸一口气,却是将那棍子丢在一处,那秦霜看他此举,不由勾了唇,心中大喜。
除了陆晟面色阴沉了几分,众人心中均是又松了一口气。
却不想,便在这小人儿转身之际,异变突生!
众人只见一道黑影自那秦霜身上绕了一圈儿,便听秦霜仿似杀猪般嚎叫起来,只霎那间,便没了动静!
为何说是黑影儿,因为,便没人看清,那究竟是甚么东西!
它太快了,仿似一阵风般,便消失无踪!
三人不由凑过来,却不由暗吸一口凉气,只见那秦霜,脖颈之中竟缺了一块儿,血肉模糊,他双眼瞪着,身子还温热着,却已然没了生机!
魔?!
几人不由带着几分戒备看向了离着秦霜最近的小人儿。
看着秦霜的惨状,顾之舟不由皱皱眉头,却是向着陆晟走去。
必要的时候,他总是明白自个儿该站在哪一队的。
与此同时,一手轻轻捏了怀中的玄烈一把,咬牙切齿地低声问:“快招供,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