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霁正要举起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僵，又放了回去，她道：“你非得要问个明白，那我告诉你也无妨，但你一定要带我离开这里。”
毛迷迷左思右想，能不能出去还是未知，她要是死在这地宫里，阿霁就一辈子也上不去了，便点了点头：“好，我带你离开这里，你说！”
阿霁道：“我的确不是你口中的阿霁，但我也的确见过她，她来这儿的第十天就死了。”
“也是因为身上的菌类吗？”毛迷迷问道，心中不免一阵失落，原来她找了那么久的人，早就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不！”阿霁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仍旧是用爱恋的眼神看着手中的腿骨：“她为了救岳覃，自愿被我一点一点吃掉，活人的滋味果然比那些腐尸美味太多。”
毛迷迷听得一阵毛骨悚然，再看眼前这个“阿霁”，仿佛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夹着一把尖锐的叉子，自己就是等着被吃的肉似的。
“你不用怕，我不吃你，起码现在还不。”阿霁说着，将腿骨藏回怀里，对毛迷迷正色道：“原本我只吃将要尸变的人，岳覃和阿霁一起到的地底，但他扛不住菌类的侵蚀，很快就奄奄一息了。阿霁那个傻女人千拦万阻，让他多活了十天，结果第十天，江家的人就把他捞了出去，她就自尽了。她临死前说想回流云镇，那地方有什么特别的么？我也想去瞧瞧。”
毛迷迷心头揪得紧紧地：“因为流云镇是她的家啊！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样伤害阿霁，难道你不会觉得愧疚吗？”
“我有意识以来就在江家地底待着，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学会了一些做人不可缺少的东西，愧疚？我还真不觉得。不过阿霁这个人当真是有趣，她说她和岳覃认识也不过几日，就肯牺牲自己为他拖延时间，我不让她自尽，她就乖乖地从身上片肉给我吃，你看她是不是傻？”阿霁笑问道。
毛迷迷只觉悲凉：“她那不叫傻，是你自己不懂什么叫爱。”
“爱？这玩意儿能吃么？这么深的地底下，连老鼠都很难见到，我不吃人，吃什么？”阿霁说着，抬手提住毛迷迷的后领，将她推到身前：“你两条腿都在发抖呢，是不是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该来这一趟呢？”
“我带你出去，你也会像吃掉阿霁那样吃掉别人吗？”毛迷迷只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这般问道。
阿霁想了想：“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走吧！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出去的。”
毛迷迷被她推搡着，心情沉重地低下头：“你把我的佩剑扔了，我怎么带你出去？”
阿霁怪道：“那是你的佩剑？我还以为是根烧火棍呢！”
毛迷迷心有不服，强调道：“蔫儿坏只是貌似烧火棍！貌似！”她话音刚落，阿霁拍拍她的肩膀，示意毛迷迷噤声，毛迷迷闭上嘴巴，听见远远的石门外，传来一阵猫叫声。
“这地宫里头还有猫？”阿霁问道。
毛迷迷道：“那是我的同伴，是一只猫妖，名字叫花黎，我就是跟他走散的，想来他顺着味儿找我来了。”
阿霁不与她多话，只道：“走！去把你的烧火棍捡回来！”说罢带着毛迷迷跳下玉台，再次进入地底。
花黎走到石门外，同毛迷迷初见一般惊讶地站了好一会儿，等他回过神来，才试探着喊道：“迷迷？毛迷迷！”
毛迷迷正在阿霁的监视下捡起蔫儿坏，听见花黎的叫声，虽然很高兴，却一点儿也不想让阿霁见到花黎。
她还能以找不到路为借口跟阿霁绕圈圈，可花黎是认识路的，一旦阿霁上到地面，后果究竟如何，她连想都不敢想。
“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在想要怎么对付我呀？”阿霁笑眯眯问道。
毛迷迷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不会杀人。”
“我也不是人啊，不过你确实不是我的对手。江家那道石门我碰不得，你推开放我出去，我自然不会为难你。”阿霁说罢，双手搭住毛迷迷肩头，借着蔫儿坏的能力，同她一块儿飞到石门边上。
临到门前，毛迷迷道：“你留在地底不也很好么？”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我耳朵要听出茧子来了。”阿霁抬手掏了掏耳朵，对毛迷迷道：“吃惯了死人，自然也想换换口味，若不是阿霁让我尝到甜头，我又怎么会想出去呢？”
毛迷迷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她要换口味，意思便是要开始吃活人了？江家地底究竟关了个什么样的怪物？
“那你怎么不把柳卿卿吃了？”毛迷迷问道。
阿霁道：“不好吃。”
毛迷迷一时无言以对：“不好吃就不吃了？”
“要我吃她，还不如吃地底下那些死人呢！”阿霁说着皱起眉头来：“你倒是把门打开呀，外头那只猫怕不是等急了。”
透过有些微微透明的玛瑙，毛迷迷隐隐约约看到花黎映在门上的影子，但她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为什么要一直敲墙？”
“小傻瓜，我不敲墙，怎么能引你过来呢？我又怎么好出去呢？”阿霁说着，又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毛迷迷直点头，阿霁道：“我吃过的每个人我都认识，可惜你进来找的人是阿霁，换做别个，我未必骗得过你，她是和我相处最久的人。”
“你手上那根骨头也是阿霁的么？”毛迷迷问。
阿霁点了点头：“她说要回家，我本来好心想着有朝一日出去了便带她回流云镇的，但是她一头撞死在墙上，头骨撞得稀碎，带起来也不方便，我就拿了根大腿骨。”她说着，又无意识地隔着一身破衣烂衫抚摸那根腿骨。
毛迷迷瞧她的样子，又有些看不清起来，只道：“我带你出去可以，你不可以吃人，好不好？”
阿霁瞥了她一眼：“不吃人？”她挑了挑眉：“那我喝西北风么？”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外面并不只有你能吃的人，还有你吃不了的，一旦你为祸起来，自然有人会来杀你。你说阿霁是个傻女人，可我倒觉得她很聪明，你如果待在地底，只要不被人揭发，就永远有人会被你吃掉，可你上到地面去，只要一杀人，就会被发现。”毛迷迷说着，也颇为诚恳地对她道：“你总不想刚上去，才见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就被人杀了吧？”
阿霁先听毛迷迷讲道理有些窝火，随后又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便道：“看不出来你挺聪明的，不过阿霁那点小九九，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只是想出去看看……”她说着，目光重新投向那闭塞的大门：“从我有意识起，我就在这地底下了，江家人视我如洪水猛兽，却又不得不依赖我处理那些腐尸，我究竟是什么，我自己也很想知道答案。”
毛迷迷听得有些动容，阿霁却忽然收起了脸上的伤感，对毛迷迷笑道：“哈！你跟着伤感些什么？等我出去了，就要把外头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叫江家人看看，我究竟有多可怕，有多得罪不起！”她说罢，又一脸兴奋地催促着毛迷迷开门。
毛迷迷将掌心贴上玛瑙石门的刹那，不禁回头去，看阿霁衣领处漏出来的半截骨殖。
死去的阿霁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她和那位岳先生遭受江家迫害，便在怪物阿霁心里种下一枚想要出去的种子，时间越久，这份心思便越发强烈。只要她出去，江家势必遭受灭顶之灾，外头的一切公与不公，都将化为泥沼中的死物。
可这份恨意，加在这么一个几乎单纯得像孩子一样的阿霁身上，终究是太过分了些吧？
毛迷迷叹了口气，笑道：“你这样子就挺可怕的了！”
阿霁哈哈大笑起来，随即石门碾动地面，发出沉重的嘎吱声，毛迷迷将玛瑙石门推开，阿霁迎头便冲了出去，正和扑上前来的花黎撞在了一起。
花黎一声惨叫，抬爪在阿霁脸上挠了一下，待到心神稳定了，才发现毛迷迷好端端站在门后，而被自己挠了脸的女子并不是他认为的毛迷迷：“毛迷迷！你这个人怎么就是不听话呢？你待在原地等我会死吗！”
“我怎么知道你被僵尸缠着还能活着回来呀？要是等在原地，我饿死了怎么办？”毛迷迷反问道。
花黎哼了一声：“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又是谁？”
“她？她是阿霁……但又不是。”毛迷迷说着，自己也感到十分的矛盾，不由得苦笑起来，倒是阿霁没事人一样从地上爬起，笑眯眯道：“我就是阿霁！”
花黎打量她一阵儿，只见阿霁脸上的伤口渗出黑色的血液来，奇怪道：“你……你好奇怪啊。”
“你也很奇怪啊！第一次见面就挠人脸。”阿霁虽口头嗔怨，但并没有感觉到痛，花黎道：“你不是活人，你，你，你是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