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迷迷心别地跳了一记:“没有啊,我昨晚上只顾着抄书了,花黎那小气鬼怎么会来找我?”
沈奕似要抬手,却终归不知该落往何处,便又垂了下去。
毛迷迷默默看他,道:“我先走了。”说罢,她便逃也似地去追卓不群了。
流云镇虽说是个大镇,到底人都是逐阳而居,越往北,人烟便越稀少起来,卓不群怀里抱着个孩子,却也不需要怎么问路,便有眼尖的路人认出他怀里的孩子来,上前道:“这不是月姑家的孩子诺儿么?”
卓不群看向来人,见是个年纪尚轻的姑娘家,说话却十分的老成,她两手正把着一块筛子,上头放了不少晒干的药材,姿态却是丝毫没有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有的羞涩与矜持。“这位姑娘,这孩子你认识吗?”卓不群赶紧上前问道。
那姑娘家一见来的人有男有女,背上背剑,且都是面生的,也不管穿的什么衣服,便问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饮剑山来的修士,这孩子是我徒儿前天夜里在镇外救下的,孩子的父母没有报官,我们正在找他的爹娘。”卓不群道。
那姑娘闻言,再一打量,见来者都不是面相凶恶之辈,终于放下了戒备,对卓不群道:“小女子如锦,在这附近的福泽医馆帮工。”
“在下卓不群,这位是我师弟沈奕,这是我徒儿毛迷迷,我们从饮剑山来。”卓不群道。
如锦点了点头:“我说呢,看你们衣着不像是普通人家,这孩子是月姑家的,小名叫诺儿。”
“敢问月姑娘家住何处呢?”卓不群追问道。
如锦指了个方向,却说:“孩子是月姑家的,可你们要找孩子的亲娘,怕是不能去那儿。”
“此话怎讲?”卓不群问。
如锦道:“月姑本名叫李月,这镇子上的人多少沾亲带故,所以叫她一声月姑。不过她不是诺儿的母亲,诺儿的亲娘,是月姑的独女,名叫阿霁。她两年前与住在镇东的赵武有了私情,珠胎暗结之后本想论及婚嫁,谁知这赵武早有妻房,之后自然不欢而散了。可是阿霁姐姐她不肯落胎,硬是把诺儿生了下来,赵武家知道这是个男孩,便想要回去,三个月前孩子便被抱走了,之后阿霁姐姐也不知所踪。月姑当年是把自己亲闺女打出门去的,你们自然不能去她家。”
毛迷迷听罢,问道:“敢问这位姐姐可知阿霁被赶走后住在什么地方呢?”
如锦摇了摇头:“她被扫地出门后,便不知下落了,只苦了诺儿这孩子,这么小个人,就要吃苦受罪。”
卓不群不免又是一阵神伤,他道:“既然找不到阿霁,找月姑也罢!我就不信她能把这孩子也跟着扫地出门!”说罢,又对如锦道:“多谢如锦姑娘。”
如锦摆手道:“不要紧,你们自求多福吧。”说罢赶紧转身便走了。
毛迷迷纳闷道:“师父,她为什么要说你们自求多福呢?”
卓不群也是一头的雾水,他挠了挠头看向沈奕,后者指了指先前如锦示意的方向,卓不群随之望去,就见道旁站了一个中年妇人,她一手拿着把笤帚,看着卓不群的眼睛里头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是月姑?”卓不群问。
月姑一声不吭,提着笤帚上前,照着卓不群的腿便打:“月姑也是你能叫的?把这野种给我带走!不许来我家!”
毛迷迷赶紧上前拉住她,急道:“你好坏不分吗?我们不是赵家的人!你打我师父干嘛?”
月姑闻言看向毛迷迷,吓得毛迷迷手一松,她便又撵着卓不群一顿好打。
卓不群手里抱着个孩子,又不能和妇道人家动手,只好一边挨揍一边哀嚎。眼看着月姑一笤帚扫在卓不群膝盖上,把他打得脚一软,连带着诺儿一同就要摔倒在地,电光火石间,卓不群摔在地上,等他回过神来,怀里空空如也,沈奕正抱着吓得泪光闪闪的孩子轻声拍哄着,他道:“这位夫人,何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人呢?孩子是无辜的。”
月姑原本正火冒三丈,听得沈奕一言,顿时手上一松,笤帚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抬手捂脸,也不知是气是哭,毛迷迷赶紧把卓不群扶起,替他掸去身上的灰尘。
“孩子是无辜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我女儿怎么办?阿霁也是无辜的啊!凭什么那个赵武就能过得这么逍遥?凭什么!”月姑叫道,她抬起脸来,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上,似乎还残存着年轻时秀美的影子,可以想见,阿霁一定是个美丽温柔的姑娘。
沈奕道:“这孩子在荒郊野外差点就丢了性命,我师侄冒险救他,可不是为了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的!”他说这话时神情十分的严肃,没有半分温和可言,毛迷迷搀着卓不群,见了他表情,似乎能够明白为什么花黎会觉得沈奕很恐怖了。
这样的小师叔确实很恐怖!
月姑听了沈奕的话,抬袖擦去眼泪,道:“死就死了,一了百了,省得活在世上吃苦受罪!”
毛迷迷悄悄看了一眼趴在沈奕怀里还哭得抽抽搭搭的孩子,不免心里一酸,她道:“夫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孩子吃苦受罪,难道责任不在大人么?要是今日找不到他的娘,我师父就算带他回山养大了,他也不会知道自己以前经历过什么,可是,可是你忍心看他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吗?”
月姑道:“你懂什么?我恨那赵家恨不得扒皮抽筋,他害了我女儿,这孩子是他的种,我们家不要!”
“呸!难道他就不是阿霁的孩子了吗?”卓不群问道,他方才被月姑一顿好打,摔地上吃了不少的灰,月姑一见他脸立马就黑了:“这是我李家和赵家的事,容不得你这外人来插嘴!”
卓不群哼了一声,但也怕了这泼妇手上一把笤帚,便绿着脸没有搭话。
毛迷迷道:“你既然口口声声叫着你的女儿,那你的女儿现在在哪里呢?你就没想过要找找她吗?”
月姑闻言一愣,她低下头去,道:“我也不知道,阿霁三个月前就失踪了,我去官府报案,县太爷跟赵武老婆是表亲,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着看我这个老太婆的笑话,我找啊,我怎么不找?我找遍了流云镇,方圆百里都找了,找不到啊!我女儿这么大个人,我居然找不到!你说可笑不可笑?”
一点也不可笑,毛迷迷心里想着,这哪里可笑了?这根本就是可悲,可叹!“夫人,阿霁会不会已经……”
“你闭嘴!”月姑怒道:“你们几个一看就是没安好心,都是赵家请来的人吧?那赵夫人厉害得很,他怕老婆,就把孩子送回来,想扔给我老太婆养大了再拉回去认祖归宗?没门!”
毛迷迷想了想,道:“也好,这孩子你不收,赵家也不要,那我师父就把他带回山上,等他断了尘缘,你们谁也别想要回去。”说完走到沈奕跟前,伸手把孩子抱自个怀里,便要带着离开。
谁知毛迷迷走了才几步,原本哭花脸的孩子却揪紧了毛迷迷的衣服,磕磕绊绊叫道:“婆婆!婆婆!”
毛迷迷步子一顿,她救回诺儿这么多天,从没听这孩子开口说过话,她这么愣神的功夫,原本一脸凶相的月姑却撑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毛迷迷边上,伸手把孩子抱在自己怀里,心肝宝贝地叫。
毛迷迷道:“夫人,这孩子你就收养了吧,与其在赵家受罪,不如自己照顾,阿霁忍着
旁人非议生下他,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月姑道:“你们真的不是赵家的人?”
“不是,我们是饮剑山的修士,这是我师父和小师叔,我叫毛迷迷,诺儿是我从镇外城隍庙救的,千真万确。”毛迷迷道。
月姑这才点了点头,看向卓不群的眼神都带了抱歉,卓不群没好气道:“你们要是都不管,我还真想把他带回山上,这孩子根骨不错,有仙缘!”
毛迷迷正替孩子抹眼泪,闻言道:“师父,你收他为徒吧。”
卓不群看了一眼月姑,心有余悸道:“诶,夫人既然肯要这孩子,他自然有自己的造化,我怎么能强迫人家呢?”
“不强迫啊,你收他为徒,等过几年他长大了再入山拜师不就好了?”毛迷迷道。
月姑哄着诺儿,闻言笑道:“道长要是不嫌弃就好,老太婆我也是半只脚踩进棺材里的人了,只是我那苦命的阿霁,也不知道究竟身在何处。要是能找到她,我也不想别的,我们一家搬出这流云镇也不要紧,只要人在就好了。”
沈奕道:“敢问夫人可知令嫒失踪时究竟是何情形?我们均未曾见过她的模样,找人也难,再者……”
“再者师尊传召,我们明天就要启程回山了。”卓不群接道:“若是有些线索,我们即便回去了,他日也好再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