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瞪了一眼那挑事儿的宫女,拉着朝歌就要走,这般乌烟瘴气之地,与她白费口舌劳神又劳力。
“怎么,说着了你的短处就要走了不成?”那宫女讥笑一声,又摆出一副好走不送的模样,而其余看热闹不嫌事多的人自然也是交头接耳,神色半嘲半讽。
朝歌朝阳不予理会,眼看着就要出了人群,哪里知道这世道最是冤家路窄,两人还未踏出脚去,便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挡了个正着,随之而来的是一把尖利的嗓音。
“哎哟,什么风又把你们俩给吹来了,当真是热闹。”
这般阴阳怪气的语调,她们一听便知道是谁。
掌事姑姑刚从茅房出来,裤子还没整利索,嘴上却不饶人:“这当初啊你们从我这儿攀上了昭和宫,想着你们二人得九王爷垂怜,再是不用踏足我这掖庭了,可昨日才见了朝阳姑娘,今日朝歌姑娘也来了。”
她幽幽地说着,心头暗喜,原本昨日朝阳走了后她还有些担忧,若是这个小贱蹄子回去向九王爷嚼舌根,指不定九王爷要开罪自己,可今日见着两人,她悬着的心算是放下来了,她们都成了九王爷的人了,还要到掖庭来送衣跑腿,必定已是不受待见。
“承蒙姑姑记挂,朝歌与妹妹不胜感激,只是太嫔娘娘还在等着我二人侍候,便不与姑姑话聊了。”
朝歌冷冷地应了她,拉着朝阳欲去,但掌事姑姑有意要给她们难堪,又怎会放她们离去。
“别急着走啊。”她笑道,搔了搔头,从裤腰里抽出了别着的皮鞭,在空中一挥,发出咻地响声,“之前,你们二人可是因为手脚不干净偷了主子的东西才被老身杖责的,虽说你们借着狐媚功夫让九爷救了你们,但这一码归一码,按照宫规,你们虽侍新主,旧礼也不能废,那八十个板子……”
“我呸!”
朝阳狠啐了一口:“我们还没说你栽赃陷害呢,你还好意思提起这茬。”
“栽赃?”掌事姑姑笑道,“你们偷了主子的衣裳,那么多双眼睛可都瞧着了,如何是老身栽赃,也甭说了,这八十个板子,你们无论如何也是抵赖不得的。”
说罢,掌事姑姑便朝着周围两个宫女使了眼色,二人会意,立刻拦住了朝歌朝阳的去路,而与此同时,又有其余人几人上前扣住她们的肩,顷刻间便令她们不得动弹。
“你们要干什么?”朝歌怒目,“宫中岂许你们动用私刑?”
一宫女死死按住朝歌挣扎的双肩,而掌事姑姑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颚,猖狂一笑:“掖庭里头,老身便是一等一的主子,私刑又如何,便是了解了你们姐妹的贱命,也无人知晓。”
朝歌被她捏得生疼,却又挣脱不开,脑袋里不断思索着脱身的法子,今日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本是来收拾这个掌事老太婆的,却又被她攥在手里。
“掌事姑姑,您也是宫里头的老人了,从前如何奴婢不知,但自我朝起宫中明令禁止掌权者对宫人用以私刑,况且我们姐妹二人如今隶属昭和宫,若是太嫔娘娘知晓姑姑作为,姑姑以为能够相安无事么?”
“少拿太嫔来唬我,不过是两个被九王爷厌弃的下贱胚子,太嫔娘娘想必也是没有闲工夫过问的。”掌事姑姑冷哼一声,最是见不得朝歌这张能说会道的小嘴在自己面前张张合合。
“来人,把这两个不知规矩的小贱蹄子压到刑凳上,八十个板子一个也别少了!”
掌事姑姑命令一下,边有人朝着刑房取东西去了,而朝阳却在此时猛地往前一拱,一口咬住了掌事姑姑的耳朵。
“哎哟!”掌事姑姑尖利一叫,“你这个……你这个死东西!”
“唔!唔!姐,快去喊人!”朝阳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虽被按着肩膀,却一边死死咬着掌事姑姑的耳朵,一边窜起两腿对压着朝歌的两个宫女就是几脚。
那两个宫女未曾留神,手上的力气减了些,朝歌晓得朝阳的意思,也片刻没有犹豫,趁着瞬间挣脱了两人的束缚,快速地往外奔跑。
“拦住她!拦住她!”
掌事姑姑一边哎哟呼痛,一边咬牙切齿地指着逃出人群的朝歌,而其他人拉扯着朝阳,人群乱作一团。
朝歌跑的极快,她听着后头的呼呵声,掌事姑姑的骂咧声,巴掌落在脸上的清脆声,还有朝阳的痛叫声,步子越发迈得大,生怕耽误了片刻朝阳就要多受几分罪。
她卯足了劲,一口气跑出掖庭,绕进永巷,踏过青荇的石板,一路往昭和宫方向去,她只告诉自己快一些再快一些,阳儿等不得。
这般悬吊着一颗心,以至于朝歌没心思看清楚前头,一个没留神便撞上了什么人。
“哎哟!”被朝歌撞上的人揉了揉肩头,忽然又惊讶地唤了一声,“朝歌姑娘?”
这声音很是熟悉,朝歌抬头一看,见竟然是敬平,而在他不远处,赫然是手把宝扇满面风流笑意的奚淮。
“跑得这么快做什么?”奚淮笑道,还不止姐妹二人方才经历了怎样一番事情。
“王爷,你在这里太好了!”
朝歌惊喜若狂,连规矩也顾不得,一把抓住了奚淮的袖子:“王爷,快救救朝阳,她在掖庭里头,掌事姑姑铁了心要动私刑,求求您跟我去救救她!”
“什么,这个老东西……”
奚淮神色一变,将朝歌扶了一把,收了扇子便急匆匆朝着掖庭方向疾步走去。
敬平随后跟上,朝歌也立刻就要跟上去,却转瞬被人抓住了手腕。她讶异转头看去,只见一张眉宇清朗的脸挂着凌冽神色,而一双狭长的眸子正紧紧盯着自己。
“你没有看到本王吗?为何只叫他?”
“额……八王爷,奴婢方才着急,只顾着向九王爷求救,对您失了礼数,望王爷见谅。”
朝歌悻悻道,心中不免腹诽,这个八爷可真是不嫌乱的,这个节骨眼上还要计较自己有没有瞧见他。
“八王爷没有别的事情,奴婢便先去掖庭了,阳儿还在等着我。”
她对奚晏福了福身子,转身就要告下,然奚晏却又再次拽住她的腕臂。
“九弟已经去了,你妹妹不会有事。”
他比朝歌高出许多,此时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视感,不知是高一寸视角就好上一分还是白日里看得更清楚,眼前的朝歌竟是意外地好看。
芙蓉面,柳叶眉,杏红单衫潋滟波。
他就这般拽着,也不松手,朝歌满脸的尴尬,想着幸好奚淮已经去救朝阳了,自己没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八……王爷?”
朝歌试着抽回自己的腕臂,轻唤了一声,奚晏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是看这个女子看得出了神,不由得一下撒开手,轻咳一声看向别处。
“那个,你们今日怎么会被掖庭的人为难呢?”奚晏岔开话题,表情有些不自然。
说到这个由头,朝歌不由得苦笑摇头道:“掖庭的掌事姑姑早早便瞧我们姐妹二人不过眼了,之前便要八十个板子要我们的命,后来幸得九王爷相救,进昭和宫伺候太嫔,却不想因此让她嫉恨我们二人更深。今日不过是跟着明玉姑姑前来送衣物的,哪只明玉姑姑前脚一走,我们姐妹落了单,便被扣下了。”
朝歌也不敢说她们本来是打算报仇来了,仇没报成又栽了。
奚晏向来是知晓宫中风气的,只是他没有功夫管后宫里的腌臜事,也没有兴趣。今日听朝歌一说,他忽然又有了主意,之前他还想着要让朝歌朝阳对自己起心思,后来因为前朝的事情又给耽搁了,今日既然遇见个正着,不如就顺水推舟,借着掖庭那些刁奴俘获朝家姐妹的心。
打定了主意,奚晏便摆出一副惋扼心痛的模样,望着朝歌开了口:“本王才这么些时日没去看你,便差些让你们姐妹二人让人欺负了去,你莫怕,本王定为你们讨回公道,将那些个仗势欺人的刁奴杖毙。”
他这“杖毙”二字说得云淡风轻,不由得让朝歌愣住,感叹果然皇家人都是视人命轻贱,杖毙都说得这么轻巧,但她一面又想着掌事姑姑几次三番加害她和朝阳,死不死的和自己也没多大关系,可能死了她们还更开心,便连假惺惺的求情都免了,直接福身子谢恩。
“奴婢谢王爷垂恩,若是有幸,杖毙掌事姑姑的时候,奴婢还想观刑。”
什么?她竟然这么直接。
奚晏皱了皱眉,若是换成他后宫那些妃子,此时定是要先为奴才求情一番,用以展示自己的宽宏大量,怎么这个朝歌却如此不同。
“王爷不会是反悔了吧?”朝歌见他忽然皱眉不语,以为他是为难,连忙问道。
“你放心便是,本王一诺千金。”
奚晏答道,望向朝歌,握在她腕间拉着她往前走去。
“王爷,去哪儿?”
“去给你报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