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朝歌低斥一声,将妹妹往身后拉了拉,樊姑姑与其余宫婢已是吓得半句不敢吭声,这阳贵人竟敢顶撞皇上,这不是找死么。
“阳儿她年幼不知事,望皇上切莫怪罪于她。”
奚晏抬了抬唇,并没有樊姑姑与宫婢们意料之中的动怒,反而是慢悠悠地往前一步,伸手抬起了朝歌的下巴:“那你呢?”
朝歌很想一把拍开他的手,给他一个白眼丢去一句明知故问,然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应对,夙央宫殿外却响起一声尖利的报嗓。
“敏妃娘娘驾到!”
当真是杂事不嫌人多,今夜的夙央宫格外热闹。报嗓的太监话音方落,正殿门口便踏进了一抹明艳的身影。
周芝敏一袭嫣红的曳地长裙,鬓上别着朵开得正艳的芍药,佩环垂曳。她风风火火地迈进殿中,面上带着将欲发作的怒气,但当她一进门瞧见奚晏竟在,本欲发作的脾气生生遏制住,可转瞬瞧见奚晏的手捏着朝歌的下巴,甚是亲昵,脸色又难看起来。
“皇上……您怎么在这……”周芝敏福了福身子,一副不自在的样子。
奚晏松开朝歌,笑了笑道:“朕今日刚赐封了歌儿与阳儿,自然是来看看她们的,你又来做什么?”
歌儿……阳儿……
朝歌心头一阵寒恶,她们何时与奚晏这般熟络了。
这般亲近的称呼不但令朝歌朝阳浑身不自在,更是令周芝敏吃味不已。她趁着奚晏未注意到时恶狠狠地瞪了朝歌一眼,又转回身柔声婉转道:“臣妾自然也是……来看看两位妹妹的,两位妹妹初入宫闱,必定是有诸多不适应,臣妾做姐姐的,应当多照料一番。”
周芝敏的假笑让朝阳有些反胃,她耸了耸肩,转过头去未置一词,而朝歌也并未表现出太热切的模样,只是福身道:“朝歌与妹妹多谢敏妃娘娘记挂,不胜荣幸。”
“你有心了,日后与她们二人好生相处,朕当宽慰。”奚晏笑道。
“皇上说的是……臣妾必定好好照料她们。”周芝敏赔笑点头,心头却将朝歌记恨上了,这个该死的贱婢,前几日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朝家的女儿,绝对不会对皇上起心思,现在倒好,姐姐妹妹一起做了贵人,真真是厉害。
奚晏自然是将周芝敏的反应全数看进眼中,他倒是没有想到周芝敏会坐不住今夜就找到夙央宫来,不过没有关系,他乐得将这把火添得更旺一些。
只见奚晏对小禾子招了招手,小禾子便点点头,躬身上前来,从怀中摸出一方精巧的长木盒,双手捧着呈递过去。
奚晏接过木盒,食指轻巧勾开搭扣,将其打开。木盒里头装着两串一模一样的手串,皆是由二十颗饱满无杂的石榴石串做而成,浑然天成晶莹透亮。
“这是今年西部阿克查部落的贡品之一,据说戴着有活血益气,美容养颜之效,普天之下唯有两件,朕特地挑给你们的。”
他抬抬手指,示意一旁的秋玉与春雅上前,为朝歌朝阳佩戴。二人上前接过手串,眼中皆是掠过羡艳之意,这等好东西,她们是一辈子也带不上的。
朝歌与朝阳相视一眼,却不知这奚晏打得什么算盘,朝歌见奚晏正含笑看着自己,带着几分深意,像是一幅不怀好意的样子。她皱了皱眉,转头去瞧周芝敏,果然看见周芝敏死盯着自己的腕间看,妆容精致的脸蛋笑得有些不自然。
“歌儿,你喜不喜欢?”奚晏笑问。
朝歌感觉腕上似有千斤重,这等恩宠戴出去不知道多招摇,恐怕于自己而言,不是甜蜜枣,而是催命符。
她抬着手腕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将手串摘了下来,塞给了一旁的小禾子,说道:“皇上,这等名贵之物,朝歌戴着不合规矩,多谢皇上好意。”
朝歌说完,给朝阳使了一个眼色,朝阳也连忙跟着摘了手串塞给小禾子公公。
“这……”小禾子为难地看了看二人,又向奚晏递去一个不知如何是好的眼神。
奚晏挑了挑眉,伸手将东西拿在手上掂了掂,摇摇头说道:“看来是朕不够用心,没有猜对歌儿和阳儿的心,这东西怕是不大合你们心意吧,也无妨,待会儿朕让人送些别的样式来,你们自己挑挑。”
说完,奚晏又转身,将手串伸手递给了周芝敏:“爱妃,既然歌儿和阳儿不喜欢,那就赐给你吧,石榴石与你今日这身衣裳很相配。”
周芝敏一愣,僵硬的笑容有些堆不住了,可奚晏还认真地伸着手等自己接东西,自己定是不能拂了他的面子。片刻,周芝敏只好双手接过东西,屈膝谢恩。
“臣妾……谢皇上赏赐。”她手有些抖,却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在奚晏面前失态。
奚晏似乎很满意周芝敏的反应,勾唇点了点头。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朕还有些折子要批,先行一步。”奚晏说道,转眸深情款款地看向朝歌,“朕改日再来看你们。”
说罢,奚晏竟是俯下身去,在朝歌的脸颊上轻轻一啄,不顾众人的反应笑意连连地阔步而去。
朝歌愣在原地,朝阳也是瞪大眼睛,樊姑姑则是喜不自胜,与丫头们频频笑看,看来是跟对主子了,看着皇上对歌贵人这样宠爱,封妃也是迟早的事情,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还不是跟着鸡犬升天。
周芝敏站在原地,双手还保持着接东西的姿势,却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待奚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她终于是控制不住,尖叫一声一把将手上的手串扯断,鲜红饱满的石榴石顿时四下溅开,落得满地叮咚弹动。
“娘娘……”玉蓉站在她身后,看着自家主子失控的样子,有些慌张,连忙扯着周芝敏的衣角小声提点道,“皇上还没走远呢……”
周芝敏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卡在心头怎么也下不去,她急促地呼吸着,抖着手指向朝歌与朝阳,最后落目光在朝歌的身上,带着浓烈的妒忌与怨恨。
“巧舌如簧的贱人……我们……走着瞧!”
她咬牙切齿地恶狠狠剜了朝歌一眼,拂袖转身气势汹汹而去,可她步子浮躁,正巧踩到了圆滑的石榴石,脚下一个不稳就身子一歪摔了。玉蓉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将周芝敏扶起来。
周芝敏进宫这些日子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出过这样的糗,她再次尖叫一声,撑着玉蓉的手蹭地站起来,连歪了的发髻也来不及扶就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完了,这以后可有的受了。”
朝歌十分头疼。
夙央宫的后续很快便传到了奚晏的耳朵里,他正批着周家呈递上来推荐朝中新缺职位人选推荐的折子,搁下笔来抬唇一笑。
“周芝敏当真大发脾气?”
“可不是嘛,敏妃娘娘将那两手串都给扯断了,只是可惜了好东西……”小禾子在一旁研磨,咂嘴道。
奚晏揉了揉眉心:“再好的东西也是死物,得了这一出戏,值当了。”
小禾子公公看着皇上这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犹豫了片刻,问道:“皇上,您今日这样做,恐怕是让歌贵人和阳贵人被敏妃娘娘给记恨上了,这往后……”
后宫里本就尔虞我诈,今日她们二人这样出风头,恐怕得罪的不只是周芝敏一个人。
“往后,每几日就以朕的名义送些赏赐过去,如何说辞,你该知道的。”
奚晏头也不抬,在周家的折子上批了一句“容后再议”,线既然开始布了,就要一条一条布好,周家在朝中根深蒂固,却还是想要事事插一手,他总有一日会将这些贪心不足的人全部除干净。
小禾子叹了口气,“喏”了一声,心头却不免为朝歌朝阳可惜,多水灵的两个姑娘,却注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奚晏无比宠爱朝家两个女子的事情,第二日已经在后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前些日子她们还在说着周芝敏如何得帝心,可这敏妃在夙央宫还不是被皇上晾在一边尴尬得要死,连敏妃都争不过那两姐妹,可见二人手段何其了得。
周太后在乾宁宫听着佩儿描述外头疯传的话,长眉皱着,右手不停在凤座上敲动。
“这两个丫头,是原来朝尚书家的么。”
“回太后娘娘,正是呢,本来是在掖庭呆着的,后来转去了昭和宫,不知怎么的就得了皇上的亲眼,仅仅是贵人位份却赐了夙央宫这样大的住所,这份恩宠可是让后宫的那些娘娘们眼红得不行呢。”佩儿替周太后揉捏着肩膀,恭敬说道。
“哼,恐怕也是狐媚手段了得,才能从掖庭罪奴爬到贵人的位份,听说她们竟还给了敏妃气受?”周太后闭着眼睛,语气有些不悦。
佩儿说道:“敏妃娘娘心气高,自然是见不得这两个狐媚子爬到头上去的,听闻昨日从夙央宫回去,气得大哭,屋子里摆件砸了稀烂。”